我們的一生總需要經歷很多磨難和痛苦，誰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風順的，誰的人生都有幾件自己無能為力的事無可奈何的人。大路發現洪峰的不正常已經是在洪峰自那次退學回來發燒后的的兩個月了。父子兩本就內斂的性子，平時溝通較少，一個沉默在生活里一個埋頭于幻想中。自那次洪峰心火肝火過剩導致發燒昏迷后醒來已經過去兩月了，眼看著就要到年底了，擔心洪峰再次發生不測，大路整天吊著心小心翼翼看著，沉默的陪著，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么才能開導他。洪峰醒來后行為總是透著古怪，偶爾會自己笑，或者自言自語，又活著嘴里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但一會又恢復正常，大路覺得他是想發泄自己的情緒，所以盡量和他多聊幾句，有時候會突然發現洪峰嘴角掛著詭異的笑看著很瘆人，但有時候他又是一副如沐春風的笑容。小娟已經很久沒有給洪峰來信了，直到寒假放假歸來，洪峰才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小娟，只是小娟回來并沒有主動過來找他，晚飯時大路對著日漸沉默的兒子漫不經心溫吞的開口：“莪下午在路上碰見大妮了，學校放假了。”往嘴里扒拉飯的洪峰停頓了幾秒，似乎有些恍惚，好像小娟自從第一封信后就再也沒給他回信了吧，他想努力回想第一封信的內容，腦子里卻是一片模糊的鏡像。他沒有立刻就去，吃完飯又鉆回房間，這就是他自從退學后每天活動的范圍，鮮少出院子的大門。坐在桌前又是獨自發呆，然后想起那個棗紅色的盒子，捧出來猶豫了幾秒后打開，一沓沒有寄出去的信比之前好像又多了，但洪峰卻不記得自己后來再寫，還有那封未曾表白的情書，他突然很好奇自己信里都寫了什么，因為此刻他沒有多少記得的了。逐一打開，沒錯那是他的字跡，密集工整，字跡中透著明顯的壓力。從頭翻到尾，把訴說寫在開頭，把思念落在信尾，最后一封是那封情書，字里行間都是愛戀，他嘴角再次掛上了久違的寵溺的笑容。這一看就是大半夜，他失眠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卻不知道如何自救。躺在炕上直到凌晨時分才閉眼，不到一小時被夢驚醒。他夢見小娟挽著一個男生的胳膊笑的那么燦爛，他卻陷在一種黑暗的沼澤里怎么掙扎也無法上岸。他惶恐，失望，酸澀，嫉妒，憤恨，最后是絕望，快被黑暗吞噬時他一身汗水的被驚醒。起身在屋子里焦灼的踱步，胸腔里的憤怒和恐懼仿佛還沒有散去，他不知道要怎么排解，在屋子不知道踱步了幾圈后父親過來喊他吃飯，他又恍惚了一下，剛才自己好像在做什么，為什么身上出汗呢，冬季的早晨他的秋衣是黏糊的潮濕。打來一盆冷水把腦子扎進去，他需要冷水刺激下，他對自己越來越多的記憶空白心里泛起一種深深惶恐，可是不知道要對誰說起。又一個沉默的早飯時間。吃完繼續回房發呆，看著桌上一堆凌亂的信他恍然記得自己要去找小娟的，就這么不修邊幅的出了門。棉襖里面的襯衣領子凌亂的豎著，套著藏藍色的棉衣，穿著厚重的牛仔褲徑自走到小娟家，陽光正好，小娟和妹妹正在院子里洗曬床單被套，洪峰突然走進來，小娟眼里閃過不自在，這種情緒洪峰解讀成了討厭。他感覺夢里的憤恨似乎延續到了現實里，不等小娟開口洪峰臉上掛著寵溺的笑容開口：“啥時候回來的？”小娟略微的有些尷尬，一邊給洪峰拉了椅子示意他坐下一邊開口：“前天回來的。”然后兩個人之間是沉默，第一次讓他們覺得尷尬的沉默。小娟妹妹瞅瞅這兩人，鬼精的她借口做作業遁去了屋子里。偌大的院子剩小娟洪峰，謝大嬸今天去趕集了，沒有人打擾的他們卻在此刻生出了一絲陌生感。小娟躊躇著怎么開口，洪峰眼睛靜靜注視著他的女孩，一個學期的分別，此刻他有多想她只有自己狂跳的心率知道。小娟上了大學變的更漂亮了，褪去了以前的黝黑，膚色白了很多，頭發已經不梳麻花辮子了，成了俏皮的披肩發，剪了漂亮的齊劉海，劉海下一雙大眼睛更是奪人心魄似的散發著迷人的光芒。穿著上透著一股洋氣的時尚。黑色的緊身褲子。駝色的棉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領毛衣，洪峰細細打量著他守護了多年的女孩，眼睛里是深深的愛戀，小娟低頭不語也能感覺到洪峰火熱的眼神注視，以前不覺得有什么，為何這次回來她生了陌生感呢？正當一個不知所措一個專注打量的時候小蘭的聲音響起來：“姐你電話。”小娟一邊起身往屋子走一邊隨口問道：“誰啊？”“一個男的說是你男朋友。”小蘭口無遮攔的回答，小娟聽到這似乎已經猜出來是誰了，腳步帶著迫不及待，臉上瞬間有了嬌羞，也不管院子里坐著的洪峰一路小跑進屋子接電話去了。洪峰把小娟所有的表情變化細收眼底，揣在口袋里的手握緊松開又握緊，如此反復，臉上帶著怪異的笑容，似是寵溺又像嘲諷。他知道自己此刻該識趣的退場可是身子不聽使喚坐著不動，他聽著小娟柔柔的聲音對著電話，帶著戀愛中女孩子的嬌媚和溫柔甜蜜，兩人在電話里訴說著才分別不到幾天的思念，洪峰終于明白他的女孩以后不再由他守護了，不需要他守護了。望一眼這冬日湛藍的天空，孤寂的樹梢還有幾片搖搖欲墜干枯的葉，像極了此刻他的心，空氣里的寒冷在逐漸被太陽驅散，可是他心底的寒涼該由誰來驅趕呢。小娟還在電話里和人秘密私語，甚至忘了坐在院子的洪峰，小蘭瞅瞅姐姐甜蜜笑著的臉，又透過窗外看看陽光下落寂的洪峰，撇撇嘴繼續埋頭于討厭的寒假作業里。她搞不懂長大后的世界為何如此復雜，但總感覺洪峰哥看起來有些可憐，好像身上還有些和往常不一樣的感覺，但她具體卻說不上來。小娟和男朋友在電話纏綿了近四十分鐘才依依不舍的掛了電話，嘴角還有沒來得及收斂的笑容，小娟抬頭看著姐姐好心提醒她：“姐洪峰哥還坐院子等你呢。”小娟這才驚覺，眼里掠過某種情緒咬了咬唇走出去。洪峰聽見腳步聲沒有回頭，陽光沐浴在他身上給小娟一種非常不真實的幻覺。鼓了鼓勇氣小娟還是開了口：“小峰最近學習咋樣了？”洪峰沒有看她眼睛看著枯樹的一處：“莪早都退學了不念了。”“為什么啊？放棄了？“小娟驚訝的開口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洪峰嘴角滑過小娟看不見的嘲諷：”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念了。你最近怎么樣了，看樣子不錯，交男朋友了？他對你好嗎？“洪峰眼睛突然直直的看著小娟讓她心里驚了一下，這眼神有些瘆人。小娟有些不自在又帶害羞的開口：”嗯，他很照顧莪，進學校第一天莪就喜歡上他了，沒想到最后是他先表白的，簡直太讓莪興奮了。“小娟興高采烈的道著她的幸福和甜蜜，對著洪峰她總是可以完全解放自己的性子，剛才的生疏是好久不見的緣故，加之男友知道她有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玩伴很是吃味，要求她回去要遠離洪峰。洪峰看著她眼睛里毫不掩飾的甜蜜幸福，嘴角彎了彎:“是嗎？那就好。”小娟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小峰你知道嗎？莪給他說過你，他當時可吃醋了，笑死莪了，莪說咱倆是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莪是看著你這個小弟弟出生的，陪著弟弟長大你說他吃的什么醋啊。”小娟吧啦吧啦一堆沒有深思的話，洪峰認真的聽著，看著他曾守護了多年的女孩，昔日成長共處的日子一幕幕的在眼前環繞，她對他所有的好最后變成了是姐姐給弟弟的好，那么是他奢求多了嗎？小娟歡快的講著他們的甜蜜講著大學里發生的趣事洪峰一直全程沉默著，最后他起身：“回來了就好好陪陪家人，莪回去了。”說完不顧小娟莫名的眼神腳步瀟灑的離開，心底默默的說著：“再見，莪的女孩。”小娟看著他的背影再次感受到了不真實的虛幻。他好像看起來比以前頹廢了好多，眼睛里再不復往日光彩。這一場告別如果小娟知道是最后一次見面她會不會多花些心思慰藉洪峰呢。轉眼幾天后就到了除夕，這個萬家團聚的夜里，洪峰燒掉了一堆未曾寄出去的信，包括那封情書，看著火焰吞噬紙張，他眼里閃過某種光芒，這一刻的眼神如此清澈溫和，可是里面藏著深深的絕望和孤寂，當火苗把過往愛戀煉化成灰燼時，洪峰拿起那瓶藥性強烈的農藥一飲而盡進，結束了他即將20歲的生命。外面的爆竹正放的歡快，電視里的節目正精彩，大路在自己房里看電視總有些心神不寧，他沒有任何覺察，這個除夕家家戶戶都在歡樂的節日氣氛里，遠在另一個城市的余生一身得體優雅的居家服正和兒子準備包餃子的餡料，婚后身為醫生的丈夫細心調理了余生的身子，余生在婚后第二年生下了他們婚姻結晶，她的第二個兒子，取名禹憶洪。禹瀚今夜九點才下班所以他們現在準備材料，余生今晚有些心神不寧但又說不出什么原因，腦子恍惚了下，然后一刀就剁在了手上，看著手指的鮮血她的心忽然間就慌的厲害，兒子已經快十歲了，看著母親受傷懂事的他趕緊找來急救箱，但是看著傷口有些大，焦急給父親去了電話。最后余生還是被帶到了丈夫工作的醫院縫針包扎還被迫打了破傷風。然后一家三口一起回家。這個除夕沒有人發覺洪峰漸漸失去體溫的身體，他表現的很平常，大路完全沒有預料，他習慣獨自窩在房間里所以大路沒事不會經常去打擾他。就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逝世在萬家燈火的除夕夜里，而在他的房間門口上，是洪峰在臨喝藥前親自提筆寫的一對對聯：孤單人世一孤魂，來生不做在世人。橫批寫著：天道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