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個長長的覺，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淡淡遺忘坐起絲絲迷茫。余生終于在水生的殷切期盼中醒了，沒有喝藥靠著水生日夜交替的呼冷毛巾往嘴里灌了少量水，燒的糊里糊涂的，陷入深沉的昏迷，全靠平日里勞力練就了一副結實的身體。余生醒來已經第二天的中午，陽光透過院子的榆錢樹灑下一片細碎的光點，余生在一陣饑餓中醒來，睜開眼有片刻的迷茫，分不清現實還是夢，當她轉過蒼白的臉瞅見蜷在她腳下睡的正香的水生時，心底滑過暖暖的細流，額頭上還貼著毛巾，旁邊放著水，還有一碗煎好的藥，屋子里不見那個木頭一樣的男人。她睜著一雙剛睡醒帶著點慵懶的眼睛靜靜躺著，看著屋子長期被煙火熏的發黑的屋頂，腦子里的意識在一點點的回爐。被惡意克扣的工分，慘死的婆婆，統計員帶著深意的眼神，婆婆染血的身體，她咬了咬干澀的唇，眼睛里氤氳出一片水霧，然后越聚越多，最后酸澀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了水霧的重量凝成一滴一滴的淚順著眼角滑下，想起來這里不到一年時間所受的寂寞，刁難，委屈，以前有婆婆幫襯，村子的人還都會維持表面的和諧，因為婆婆在村子里的性格一向以麻辣凌厲著稱。統計員沒有明目張膽估計也是忌憚婆婆幾分，人的劣根性都是欺負軟弱的，遇到強壯的默默躲開。越是窮的人越有惡膽欺負老實人。余生突然間好迷茫，不知以后的路要怎么熬下去才不那么艱難。想的多淚水就多，像段線珠子一樣顆顆掉落打濕枕頭，她低低的抽泣著帶了哽咽，這悲傷的聲音驚醒了水生，他猛然醒來抬頭就看見余生眼角不停落下的淚。有些驚慌失措：“姑，你咋了么？哭啥啊。哪里不對嗎？”邊說邊迅速下炕躥到余生臉前，手忙腳亂的給她擦干眼淚，又拿下毛巾摸摸額頭，余生的眼淚又來了，病中的人總是那么脆弱，敏感。余生從未有人對著她這樣上心過，仿佛找到了心棲息的地方，一下子卸掉鋒芒和堅強，此刻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次。水生不懂她的內心世界啊，急的一個勁詢問。余生哭夠了，吸吸鼻子沙啞的開口：“我要喝水。”水生迅速把碗端過來，扶起余生靠坐著再將碗遞給她。許是沉睡的比較久又發燒后，一碗水很快見了底，一碗水下肚仿佛回復恢復了一些力氣。：“他人呢？”余生開口問道。水生迷茫了一秒了然：“不知道，一早就被社里叫走了，估計商量后事吧。”然后空氣里漫過一陣沉默，余生望著窗外發呆，水生無措的看著，盛夏的風掃過院子的樹，引起一陣簌簌的聲音，一陣肚子里發出的咕咕聲打破這沉默，余生回頭看見水生有些尷尬的臉，其實兩人的肚子同時出了聲，水生以為是自己的。他照顧她半天一夜就回家拿了一次藥鍋，連社里的廚房都是讓老麻叔給師傅請了工假的，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餓了兩頓已經是極限了，雖然他在家也經常挨餓。余生又喝了一碗水，有了力氣下炕，走到堂屋灶臺那里從柜子里翻出她昨天早上剛蒸的饅頭，又讓水生給她燒火煮了一鍋棒渣粥，炒了水生愛吃的洋芋片，兩個人配合默契，暫時不想那些悲傷和糟心事，余生只想好好吃一頓，然后養足精神打起力氣。婆婆走了，她的日子才剛開始，她必須堅強。這是她剛才沉默時想到的。兩個人吃的正香，木頭一樣的人回來了，只說了句：“你醒來了？大隊剛才派人把媽埋了，說天熱怕放壞。”余生沒有接話，他也徑自走到灶前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到桌前開始大口的喝，看樣子也是餓了幾頓。吃到一半又似想起什么，放下碗從口袋里掏出幾張肉票和糧票放到桌上，端起碗又開口：”大隊說媽的事是意外，所以就補了幾張票給莪。“然后不再說話，水生心里默默罵一句窩囊，余生嘆了口氣：”有總比么有強。“眼里散過些霧氣，想著好好一個人說沒救沒了，雖然婆婆性子麻辣，但對待余生最起碼在吃上沒虧過她。但到底是外來媳婦娘兩之間交流甚少。余生放下碗拿起桌上的票轉身進里屋里，把票放進婆婆常放的抽屜里。吃完飯水生回工社了，木頭一樣的男人坐在屋檐下發呆，余生沒有理會他，去了趟供銷社買了些紙錢一個人到村子的墳圈子里，地上凌亂的腳印剛剛散去，余生找到個跟熱鬧的娃問了問，確認了墳跪下開始磕頭然后點燃了一把紙錢，她小時候見過娘給外婆燒過，娘說人死要燒錢的，否則人到那邊會受罪的。余生不知道該說啥，磕完三頭燒完紙起來拍拍褲子，眼角濕潤甩過長長的麻花辮子轉身離去。身后的紙錢被火焰吞噬，忽然來了一陣風刮起那整團的灰燼，飄散在空中，余生回頭再看一眼那寂寞的新墳，絲絲悲涼沁入。她仿佛聽見耳邊誰叫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