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多少個五年可以讓心動變陌生，有多少個五年可以讓激情成倦怠，還有多少個五年讓繁華到荒涼。五年經濟飛速發展，南下北上的打工人潮，連農村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水生卻在這無邊無際的時代浪潮中一點一點頹廢。年初各個地方到單位領導大換血，每一處人事關系都發生了改變，春節剛剛結束水生被他們后勤科長通知：“水生啊，這一直以來你工作能力都不錯，但是春節期間由于廚房缺人手你又回去過節了，所以啊院長就把他一個遠房親戚叫來幫忙”，“我知道了科長，我會抽空回去收拾東西的”，水生打斷科長的話，他一向識時務，科長明顯松了口氣，“好，水生啊那你就盡快來收拾，放心，最后一月工資當滿月的發給你。”“謝謝科長，我明天就過去收拾。”水生違心的道著謝，轉身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回到家，新蓋的三間平房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大床，李蘭帶著五歲的大兒子和三歲的小兒子擠在一個被窩取暖，屋檐的角落下一個丑陋的鍋灶，是他們家簡易的廚房，結婚五年了李蘭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第一胎出生時他滿心歡喜和無限憧憬，可是第二胎意外有了后，計劃生育辦的三天兩頭要求去做手術拿掉孩子，李蘭執意不肯，于是拖到孩子出生，水生被狠罰了一筆超生罰金，看著家徒四壁和兩個年幼的孩子，水生感覺四周的壓力齊齊向他涌來，他有些窒息，抬腳出了屋子，一屁股坐在屋檐的臺階下又點燃了一根煙，失業的事他沒有第一時間向李蘭開口，他知道此刻讓她知曉必有一場災難性的爭吵，他煩躁的抓了一把頭發，每次他遇到挫折坎坷時從李蘭那里得到的永遠是謾罵和奚落，而每次兩個人的爭吵最后都演變成漫長的冷戰，水生總是在冷戰后的煙霧彌漫中恍惚的看見余生的臉，他進過無數女人的身體，可每一張最后都變成余生的臉，他跟很多女人說過曖昧的話，可是卻從未對哪個付諸過真心。男人念念不忘的其實不是初戀，也不是身體的第一個女人，而是那個一無所有的他被她愛著的她，最傷人的承諾不是未兌現，而是真心說出口的承諾，發現無論多努力依舊不能實現。請相信在青春年少時曾經說過永遠愛你的人吐出的承諾，至少在許出承諾的那一刻，他一定是真心的且認真的相信他努力過了一定可以兌現。無論現實打過多少耳光，有些人有些話是真的盡力了。水生落魄的坐在屋檐下，一根接著一根，煙草熏黃的指尖，總也處理不干凈的青色胡茬，衣服的扣子常常少一顆，他無比懷念余生時常坐在陽光下，樹蔭里，熱炕上，手里給他的縫縫補補，鍋里常有他可口的飯菜，就算食材簡單她也總能讓吃的人吃的無比歡快盡興。水生又在發呆了，煙頭燙到了指頭才知道湮滅，人完全消失才懂得懷念。“你回來死在院子么，不進來做啥呢？”屋子傳來尖銳的咒罵，水生對此習以為常，起身拍拍屁股的土，邁著沉重的步子進屋：“抽根煙喊叫啥呢？”“就知道抽煙，不怕抽死自個，有買煙的錢還不如家用，莪問你，年都過半了你啥時回去上班么？”李蘭咄咄逼人的語氣再次響起。水生蹙眉忍著她粗糙的話，斟酌再三，早死早超生罷了“剛才碰見科長了，讓我回去收拾東西”，果然李蘭開始發難：“什么意思？收拾東西？是不讓你去了？我就說你天天閑了不是麻將就是煙，要么舞廳鉆女人堆，人家哪有地方用你這種人，說多少遍不停，這下活該你被人退了，你是誠心餓死莪們娘三個，莪跟你簡直是倒了八輩霉了，”李蘭一串惡毒的話脫口而出，水生越聽額頭的青筋鼓的越大，褲兜里的手握了又握，騰的一下起身，一腳踹翻椅子忍不住爆粗口：“你他媽的不想過就滾，老子沒你也能活。”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李蘭謾罵的聲音帶著刺耳的尖銳從身后傳來。已經快午飯的時間了，年還沒有完，路上還有走親訪友的，水生默然的走在村子的路上，已經是午飯的時間了，他卻迷茫的不知歸處。腳不由自主的又走到洪峰家的巷子，這幾年洪峰完全的長大了，余生的離開讓他有些沉默，性子內斂不善言語，倒是早晚喜歡扎在書堆里，聽說學習的成績很好，見了水生還是會喊一句哥，只是沒了往日的親近，那個男人木頭一樣的性子水生覺得洪峰可能也被影響了。這些年他偶爾過來看看洪峰，看看那神似余生的臉，站在洪峰家門口，水生卻并沒有進去，吐出一口煙霧轉身離開去了師傅家。水生的到來師傅很是開心，立馬招呼老伴做下酒菜。一邊和水生碰杯一邊開始絮叨“莪說你啊，沒有后臺下崗不是很正常么，還年輕呢怕啥，有這么個手藝呢，自己干，莪支持你。”師傅豪邁的拍著胸脯，一頓酒后暢談水生頓覺又有了希望，是啊，他還年輕怕啥，上天餓不死勤快人，大不了從頭再來。喝的只剩三分清醒的水生告別師傅師娘，師娘是個個子嬌小的女人，嘴里愛嘮叨，對水生卻是不錯，看他酒醉的不輕站后面喊“水娃你喝多了，今晚就睡這對了，這醉醺醺的回去你倆可得吵架了，”師娘倒是了解李蘭，水生醉醺醺的想著：“不了師娘，我回去了，她要再敢吵吵我就大嘴巴抽她。”一邊搖晃不穩的說著，一邊往家走去。師娘在身后搖著頭嘆息著：“這兩口啊，真是年輕有勁啊能吵動架。”果然水生進門迎接他的是李蘭的黑臉，只是水生醉的不輕，完全沒有搭理，任憑李蘭罵罵咧咧唾沫橫飛的，他一頭倒在炕上片刻就打起了呼嚕。李蘭恨恨的罵了句，便不在搭理他，任他和衣不蓋被的敞著睡。面對生計的壓力水生在師傅的鼓舞下，下海干個體，開過飯店擺過小攤，媳婦婚后五年年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第一孩子來臨時是希望和歡喜，緊跟著第二個已經變成了壓力，在二胎政策嚴厲控制的年代，水生家的超生被計劃生育處強制狠罰了一筆不菲的罰金，給本就不寬裕的家庭帶來嚴重的困擾。水生的壓力越來越大，有干勁的時候沒想著早點下海，如今下海干啥都晚一步，要么要投入資金本錢要么就得撐過創業之初慘淡的過渡期。可每一個水生都等不起，兩個孩子要養活，家里剛剛又重新翻蓋了房子，借了外帳，日子越來越緊巴，水生卻再次選擇了頹廢度日，麻將桌上一坐就是通宵達旦，偶爾在牌桌上贏到的錢讓他對于賭博有了一種寄托，把對生活的空虛和經濟的壓力都得以在牌桌上釋放，贏錢仿佛對他是最大的慰籍。一個男人的失敗人品的墮落，通常和他身邊的女人脫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