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慶鳴對這些廢話沒有興趣，考慮到二葉在場，也不打算立刻去找那男子敘話，于是對二葉道：“葉姑娘找他們可有事？無事的話，我們先去把正事辦了？”

“成，我們去取東西吧，在這看她勾三搭四的臟眼睛。”二葉輕蔑地說完，拉著侯蓁蓁快步下了樓梯，出了留仙樓。

溫慶鳴在后面跟著，見她是真出去了，沒動別的心思，松了一口氣。

他就怕葉天紅跑上去找水妙白的茬，這兩人鬧起來不僅浪費時間，還對他給秦姓男子留下第一印象不利。

這筆交易不似閑聊可以在大街上進行。溫慶鳴讓二葉和侯蓁蓁先回了客棧，自己去錢莊取了銀票，再回客棧房里找到二人，把銀票交給二葉，又從對方手里接過玉佩，這就算是完成交易了。

二葉懷揣巨款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大概真如她說得那樣看不上這些金錢。

交易需要個由頭，她有心交出玉佩，但若不收溫慶鳴的銀子，那他只怕還會疑心她有別的目的。如此兩相不欠才是最好不過。

和二葉相反，溫慶鳴拿到玉佩后，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笑得開懷。他原就長得俊俏，如今這樣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更加晃人眼了。

“葉姑娘，以后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定傾力相助！”

“別別，我只要你牢記你我之約，別給我惹麻煩就行。”

“姑娘放心……對了，這幾日我會留在泉桂城處理些事物，你們若是遇到麻煩可來尋我，我就在此間客棧，住處不變。另外，二位的房間只要還住著，就不必煩擾房錢之事，全算我賬上。”溫慶鳴心情好，噼里啪啦許了一大堆。

“那還真是多謝了。”二葉也不跟他客氣，順口問道，“我看溫公子也不像是急心婚事之人，你拿這玉佩，究竟有何用？”

“為我能名正言順的當一名游手好閑的溫家公子啊！”溫慶鳴促狹一笑。

“……”

不管溫慶鳴這話真假，反正二葉不信。

兩位姑娘和溫家公子道了別，就離開客棧去逛街了。

泉桂城的集市很熱鬧，一眼望過去，琳瑯滿目的小攤販鱗次櫛比地排著，對面的另一條街則匯集了林林總總的店鋪，真要把這鬧市逛完，一整天都不夠。

姑娘家嘛，很容易沉迷于逛街這項活動，二葉正值這個年紀，又新得了銀錢，東西買起來毫不手軟。艱難地抱著滿懷的包裹，她騰出手又買了兩串糖葫蘆，遞了一串給侯蓁蓁，見對方心不在焉地接過，總算記起這趟是陪著侯蓁蓁出門的，她自己在這里買得盡興，卻沒注意到侯蓁蓁興致不高，想著難不成是她憶起了什么，忙問怎么了。

“留仙樓里……”侯蓁蓁說，“你之前看得那個人好像……”

“啊？水妙白？!姐姐認識她？？”

“水妙白？”侯蓁蓁茫然地跟著重復了一遍，忽而明白過來，搖頭道，“不是她，是她旁邊的男人。”

“男子？”二葉回憶了一下，“哦……那人我倒不認識。姐姐是看見他憶起什么了嗎？”

“不是，但是我覺得他有點問題。”

“哼哼，有問題才正常。水妙白那人眼光著實不好，遇見的男子沒一個是好人，姐姐若是想聽，我可以一個一個給你數過來。”

“哎……”侯蓁蓁嘆了口氣，“當時應該過去摸他一下的。”

什、什么？！

二葉停下腳步呆立在原地，甩了甩頭，不敢置信地問道：“摸……他一下？”

“……”侯蓁蓁自知說漏了嘴，但也不慌，她注視著二葉那雙因震驚而大睜的杏眼，真誠道，“我的意思是去打個招呼。”

二葉被侯蓁蓁這一眼看得身子都軟了。她的感官莫名失靈，她的眼里看不到周圍人來人往的熱鬧，耳朵里聽不進任何聲音，甚至沒有立于這塊大地上的實感，仿佛靈魂出了竅，乍地闖入一片浩瀚的星河下，腳下踩著云朵般的輕。

“原、原來如此！”迷糊回過神來，哪里還有思考的力氣，隨口應了一句便獨自沉思去了……

泉桂城聞名于泉眼多，但泉桂城這個名字的由來，除了泉眼，還因為城外東郊河畔一顆桂花老樹。

那顆老樹至今不知長了多少年，長得異常高大，茂密參天。每到花季，那香味飄開來，連泉桂城西門的守衛都聞得著。

侯蓁蓁下山是為了找尋能夠讓自己恢復記憶的事物。她專門從溫慶鳴和二葉處打聽了泉桂城的風俗和異聞，打算以此為始，去查探一些奇談怪論。她想著自己對二葉她們來說算是怪人，那便從怪事找起吧，總比如逛街這般沒有頭緒的亂找靠譜些。

這會兒二葉魂不守舍的，沒了多少逛街的興致，隨意走了一圈便帶侯蓁蓁去找東郊的桂樹。

現在正當夏季，東郊河畔綠草如茵，加之野花點綴，煞是好看。不過這里樹木卻極少，只一顆巨大的桂樹搶眼地頂天而立，樹冠四處開撒，像是要遮去整片天空般，把綠草鮮花環于樹蔭下。

二葉不是第一次來泉桂城，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見這顆老樹。但她每每路過泉桂城看到這棵樹還是會有些震撼，也不知它究竟是怎么長成得這副模樣。

她不無遺憾道：“可惜現下不在花期，否則姐姐也能感受下襲人花香。不過也好，到那時此處擠得人山人海的，哪像這般安靜。”

侯蓁蓁圍著這顆十幾人手拉手都環不住的桂樹枝干徐徐走過，可就在她抬手觸碰樹皮的那一刻，風云驟變，天地被蒙以沉沉的灰暗，桂樹的枝條忽如瘋魔般放肆甩動，狂風鉆入亂舞的樹冠，呼嘯著發出哀傷的長鳴。

好好的天怎么說變就變，還變得這般恐怖？

唯恐這顆巨木會砸下樹枝，二葉逆著狂風連連退步，努力張開被風吹迷的眼望向侯蓁蓁，正想喊她快些離開，卻因眼前的畫面怔住了。她看著那人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飄舞，身軀卻如同扎根于土壤的老樹枝干，靜立于風中，憐惜地撫著桂樹，表情安逸而悲傷。

“希爾烏德王，恰恩十一世在文明毀滅前種下的樹，樹齡三萬兩千五百年又二十一天整。”

鼓噪的風停了。

積云散開，陽光灑下，轉眼，一切如初。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二葉左右環顧，自己這是做夢了嗎？

這邊侯蓁蓁收回手朝她走去，二葉遠遠看著，竟覺得那人的面容有些陌生。眨眨眼，再定睛一看，人還是那個人，沒錯啊？

迎上身去問道：“姐姐，方才是不是起風了？”

“是起風了。”

“果然是起風了吧，我還當自己看錯了……姐姐看完桂樹，可有想起什么？”

“唔……感覺上有，不過仔細想想，還是沒有。”

“當真一點沒有？”二葉疑道，“可方才我看姐姐似是有些哀思。”

“那棵樹……她承轉了兩代文明。”

“承轉……文明？”少女皺起眉頭，不解，“我怎么聽不明白？”

侯蓁蓁搖頭，不再接話。

希爾烏德。她至今接觸過的較為稀奇之物，都與希爾烏德有關。

結合目前得到的信息，希爾烏德是三萬多年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一個種族，并且這個古老種族的發展程度應該是高于當下的。

然后，這個種族的文明因為某些原因覆滅了。

而這里的人對此似乎一無所知。

也就是說，只有她知道這里曾經有過一個不一樣的文明。

那么，她的任務……是和這些有關嗎？

文明……漏洞……

侯蓁蓁感到了焦躁。

不該這樣浪費時間的……

可腦袋里仍然一片混沌，這該死的記憶究竟什么時候才能恢復？

思緒紛亂。侯蓁蓁的腦袋越是思考就越加混亂，腦仁還伴隨著那些混亂隱隱抽痛。她試圖整理思緒，卻發現思維全部錯亂成一團。正當她整個人陷入混沌無法自拔時，一個清甜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打斷了她的煩擾：“姐姐為何嘆息？”

“什么？我剛才嘆氣了？”侯蓁蓁毫無所覺。

“是呀，姐姐一嘆，似乎連天都陰了些。”二葉仰頭望向天空，嘟囔道：“今天這天氣真是太古怪了！一會兒起風，一會兒晴，一會兒又陰！過會兒別是要下雨了吧！”

她轉向侯蓁蓁，征詢后者的意見：“要不我們今日先回去？這陰晴不定的，我們都沒帶傘，這兒是郊外，萬一下雨了，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侯蓁蓁想了想，回去對思維整理也有幫助，便同意了。

不過她對二葉急著回去的理由表示了懷疑。

“你是怕那些東西被淋濕吧。”侯蓁蓁的目光指向二葉懷里滿滿的包裹，這小丫頭著實買了不少東西。

“嘿嘿……”二葉咧嘴傻笑，“這里面還有我給姐姐買的新衣裳呢，當然要護著些，濕了不好打理。”

侯蓁蓁好奇了：“給我買的？什么時候？我怎么不記得？”

“你這一路都心不在焉的，連我去了哪幾家店都不記得，又怎會記得我買了多少東西？”二葉道。

“不。”侯蓁蓁少見地板起臉來，“就算我心不在焉，你去了哪里，買了什么東西我還是記得的。”

她說著就給二葉一一數起來，聽得二葉目瞪口呆，末了還略微不滿地補了一句：“不要小瞧我的記性啊，我說過我的記性很好的。”

“可……那你為何會不知我給你買了新衣裳？”二葉不甘地回道。

這一番梳理下來，侯蓁蓁很容易就找到了原因：“你挑衣服的時候沒有問過我的意見，也沒有說過哪件是給我買的吧？”

“啊！”二葉一拍腦門，還真是這樣！她那會兒挑得眼花繚亂的，覺得姐姐穿這件也好看，那件也好看，根本沒顧著問侯蓁蓁的想法，全憑自己做主買下了一堆。

閑聊的空隙，天空又放了晴，二葉猜想這天多半是不會下雨了，便放慢了步子，兩人一起不慌不忙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