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看起來遠，走起來更遠，秦小知走到后來都快喘成狗了，那山洞看著還是一樣遠，似乎他走了許久只不過是在原地踏步。

“你等、等會……”他彎腰扶著膝蓋喘了半晌，抬手抹了把臉，甩去滿手汗水，開口只覺喉焦舌燥，“為什么走了這么久距離一點都沒拉近啊！咱倆上次爬山都沒這累，我們是不是遇到鬼打墻了？！”

“請你尊重科學。”相比精疲力盡的秦小知，侯蓁蓁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吐出的話語卻叫前者直翻白眼。

“科學你妹！別跟我提科學！你整個人都不科學！”

“好吧。”

秦小知原本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對走不到盡頭的山洞作出解說，不想她卻莫名其妙答了句好吧，這好吧是好什么？他完全沒聽懂，但很快他就看懂了她這聲好吧是指什么。

男子扮相的少女屈膝微微蹲下，留給他一個并不算寬闊的后背，雙手背在身后沖他輕輕招了招。

“來吧。”

“你這是……”

他要是沒理解錯，這人是要背他的意思？不不不不可能吧，這人腦子再有問題也不會壞到想把自己背到洞口啊！他這么大的個兒，她哪能托得動啊？就算她背的住，這要真靠上去，他那兩條腿肯定也得掛在地上拖……不對不對！秦小知想著忽又連連搖頭，背什么背！臭不要臉，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就認真思考起讓人姑娘背的可行性了？

侯蓁蓁轉頭見他盯著自己的后背似乎一臉苦惱，便仔細回想了一番曾經在街邊見到孩童走不動路、要求母親背他的畫面，確認了自己確實用通俗易懂的形式表達了可以背他過去的意愿后，她猜想也許是秦小知在含蓄地拒絕自己的這項提議。

“你不是走不動路了嗎？”她問。

“呃……再走一會兒還是沒問題的……”

“到山洞大概還有相當于剛才走過的兩倍距離，你確定沒問題？”

“……”

侯蓁蓁見他不答，不再浪費時間，走上前雙手一抄將他打橫抱起——秦小知只覺身體突然傾倒騰空，眼前景色驟變，頭一歪，那片藍色的衣襟就鋪了他滿眼。

“啊！”他發出了近乎于少女般尖細的驚叫，“放我下來！”

話音剛落，侯蓁蓁也正好將他放下。他迫不及待地往旁邊跳開，嘴巴里還醞釀著不知要說什么好，余光忽然瞥見近在咫尺的山洞入口，瞬間就把難堪之情拋到腦后，瞠目道：“你一步能走這么遠？那你怎么不早點抱我過來？”

侯蓁蓁率先走入黑黝黝的洞口，人已消失，卻留了聲音從山洞里輕悠悠地飄出來。

“我在這個空間里的一切行動都要消耗比平常更多的能量，可以的話，我更希望你能自己走。”

秦小知貓著腰進入山洞，摸索著墻壁小心翼翼地走完一條大約幾十米長的漆黑通道，接著便是豁然開朗。

抬頭是一片流動著幽光的水晶。這些水晶并非是自然形成的完整一片，而是以不計其數、形狀大小完全相同的小水晶塊拼湊組成，構筑出一個漫無邊際的巨型穹頂，穹頂之下的正中央處擺放著數十個半人高的蘑菇型水晶體，侯蓁蓁正從那些水晶體上逐一撫過。水晶表面被她碰觸到的部位會發出柔和而明亮的光點，她順著水晶體逐個撫摸過來，似是用手點亮了一串躍動的音符。

“你別告訴我這些蘑菇就是棺材……”既然這里是墳墓，那肯定有棺材吧，這山里除了蘑菇又沒別的東西，他只好發散思維，把這些看起來無瑕勝玉美的水晶蘑菇聯想成棺材了。

秦小知走過去圍著那些水晶體繞了一圈，發現里面除了一些零碎的白絮狀結晶物，再無其他。他見侯蓁蓁伸手一碰就能戳出光點，出于好奇也挑了個水晶體摸了摸。可他一摸就摸出了意料之外的狀況——以他觸碰的那個切面為原點，忽然閃動的紅光以一種讓人始料未及的速度迅速蔓延至穹頂下的全部水晶體，透過水晶切面不斷地折射向四面八方，瞬間就把原本如夢似幻的穹頂映照成詭異的紅色光牢，那些經過水晶折射出的紅光不僅不顯柔和，反而刺得他睜不開眼。

“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悔恨于自己手賤的秦小知捂住眼睛忙不迭地叫喊，“要瞎了要瞎了要瞎了！”

侯蓁蓁不為紅光所擾，臉色卻顯出了郁悶之色。這些蘑菇狀的水晶體正是控制坤靈谷的主機服務器組，而秦小知剛才隨便一摸的蘑菇就是她摸了半天都沒摸著的主機控制核心……

她立刻按住控制核心接管了權限取消警報，然后說：“你權限不夠，不要亂碰。”

“你倒是早點告訴我啊！”秦小知瞪著赤紅的雙目欲哭無淚，“我現在看什么都是一片紅……完了完了，我的眼球是不是要炸了……”

“別嚷了，過會兒就好了。”

侯蓁蓁沒好氣地敷衍了一句，少有而明確地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悅，多少讓秦小知感到了意外。

而且他似乎覺得很有趣，饒有興致地問道：“咦？你是不是生氣了？”

“……”

侯蓁蓁不再搭理他，開始集中精神將能量注入控制核心內，試圖凈化污染。

水晶穹頂一洗方才盈盈流動的微光，仿佛吹熄了燭火，四周陷入短暫的黑暗。數秒后，所有水晶塊上同時浮現出了綠色的文字并且飛速變換，數以萬計的水晶塊各自閃動，閃得秦小知眼花繚亂——他現在看東西蒙了層紅，那些文字反映在他眼里就是一片跳動的殷紅，而眼前無窮無盡瞬息萬變的文字中，他唯一能看懂的只有夾雜在內交替閃現的“1”和“0”。

眼睛的脹痛感逐漸減退，秦小知眨了眨眼，五彩重新回歸。看見那些躍動的字符實際上是綠色之后，他忽覺眼前這幕景象有些熟悉，于是思索著往后退了幾步，嘗試把視野范圍內的穹頂全部收入眼中。

“啊！”終于想到了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要是把這些字符轉換成英文不就是代碼嗎！他望著侯蓁蓁，小聲嘟囔了一句，“這貨該不是是個碼農吧？”

侯蓁蓁覆于控制核心之上的手忽然僵滯，猛地轉向秦小知：“你說什么？！”

秦小知給她扭曲的表情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吼了出來：“我說你像碼農！！！”

水晶中的字符跳動速度突然減慢，最后卡殼似的停止了變幻，整片穹頂如同被拉斷了電閘，瞬間落入幽黑。

秦小知視力雖好，但要在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中視物多少也有些困難，他只能模糊看出侯蓁蓁像個石頭似的靜止不動，心道她難道是被碼農一詞觸動了某根神經想起了什么？

“大、大姐頭？”他的語氣里含著隱約的期待。

侯蓁蓁以沉默作答。

過了許久，他看見她終于動了動，接著，有一顆蘑菇發出了暗淡的光亮。

“沒能量了。”侯蓁蓁嘆了口氣，“功虧一簣。”

秦小知失望地嘖了一聲，鄙視道：“沒能量了你愣半天不說話干嗎，虧我還以為你又想起了什么……”

“嗯，是記起了點東西。”

“還真想起來了？”

“但是我剛才正在凈化污染，凈化過程中大腦和系統是互相接通的，剛想起來的時候因為精神不集中，受到了污染反噬，然后又忘了。”

“結果就是你不僅沒想起來，還浪費了能量沒能成功凈化污染嗎……”秦小知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吐槽了……什么叫賠了夫人又折兵？她就是！

“但是我收獲了一條重要的信息。”

侯蓁蓁看起來并沒有太過失落，對她而言，只要能獲取有效的信息，無論好壞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既然這種等級的污染都能反噬我的精神力。”她肯定地說著，“這個星球上一定有一個力量高于我的存在。”

希爾烏德族皇家陵園控制系統……感染等級：一級……凈化可能性：高……權限：已奪取……因凈化中斷，強制進入睡眠模式，請于三十分鐘內完成凈化，否則將失去權限……

再次讀取了控制核心目前的信息，侯蓁蓁喚了聲因她一席話深陷各種陰謀論的秦小知：“把動力源拿出來。”

秦小知回過神，掏出動力源遞過去，卻見侯蓁蓁不接，“嗯？”了一聲后，得到對方如下回答。

“我現在拿不動。”

“……啊？”秦小知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一個能徒腳踹散巨樹怪的人、還能抱著他一九零身高的男人一步越千里，居然說自己拿不動一塊石頭？你是用能量做的嗎？你是充能寶嗎？沒有能量連動都動不了？

“可惜……如果能完成凈化的話，就不用毀掉這里了。”侯蓁蓁哪里會管秦小知腦子里在想什么，只悵然道，“把它砸了吧。”

接到命令，秦小知舉起動力源，在它落下之前，最后惋惜地看了眼晶瑩通透的蘑菇群——

玲瓏碎，聲清脆。

……

遼闊的草原上，有八人正在沉沉入睡。

梅九警惕地在八人周遭徘徊。

突然，從腳下生出一陣細微的抖動。

是樹怪？還有漏網之魚？梅九飛快地環顧四周——而當他把視線投向青山濃翠后，也終于意識到了震源所在。

云邊金光盡褪，峰頂紫煙不再，那座龐然大山正簌簌抖落著青綠，恰好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