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色不斷加深著他心中的恐懼，而奔跑和夜風又矛盾地讓他的大腦逐漸趨于冷靜。不知跑了多久，跑出多遠，秦小知緩下了步伐。他回首望去，身后的景色早已換成一片不知名的樹林。樹林里的樹木一棵接一棵沒有秩序地橫列著，在望不盡的夜色中矗立著，不論大小高矮，不論茂密與否，只要有風刮過，它們卻都在往同樣方向擺動。

秦小知思定，轉身往桃滿池的方向尋去。

他急急忙忙地尋著來路找回了桃滿池，正想著要怎么解釋自己的行為，卻見侯蓁蓁正席地而跪，一手挽著袖子，俯身將潔白的小臂探入粉色的池水中，光看背影還真有些擾人心神，一時竟忘了腹中打好的草稿，走上前問：“你干嘛呢？”

侯蓁蓁收回手，從兜里摸出帕子將手臂上的余水拭凈，又捋順了袖子，才坐直身體仰頭答道：“你來干什么，我就來干什么。”

明明她這樣坐著還不及他站著腿長，明明是她在仰望他，秦小知卻在這一刻錯覺是她身居高城，是她在臨樓俯望。

“我、我就是來這看桃花泉的。”

“哦，我也是來這看桃花泉的。”

“你看歸看，伸手進去摸什么啊！”

“我摸我的，你跳進去又找什么？”

“我……你沒見過游夜泳啊！”

“沒見過。”

“……”

見他沉默，侯蓁蓁又說：“你是來找金鱗煉天巖的吧？”

金鱗煉天巖是上古史書記載的十大神物之一，傳聞說它堅不可摧，世間任何一把刀劍都不能破其分毫。若是有人能尋到此巖，又有方法將其制成兵器，必能仗其大殺四方，傲視天下。可金鱗煉天巖外表與普通巖石一般無異，只能憑其自身所發異香去尋，至今這金鱗煉天巖到底身在何處，異香又是何種異香，均無人知曉。

岠國人擅造兵器。秦小知在岠國生活時，偶爾聽到有人提起用寧國桃花泉附近石山的巖石制得之劍能斷鐵削泥，后又從水妙白處得知上古十大神物之說，便把金鱗煉天巖和桃花泉聯想到了一塊兒——指不定那神物就壓在方星鎮的石山里呢？

但這都是他個人的想法，沒對任何人提過。如今侯蓁蓁這樣一問，反而隱約印證出他這胡亂猜測的想法幾分真實。再加之侯蓁蓁說話的語氣總會讓人覺得，經她之口說出的話多半不會有假……秦小知當下就打定了主意，要說服這個外星人成為他的友軍！

“你知道金鱗煉天巖在哪兒？”他先試探地問了一句。

“我知不知道對你來說有什么區別嗎？”侯蓁蓁的回答有些模棱兩可。

“當然有！”秦小知笑嘻嘻地湊上前，把距離刻意拉近了道，“你看咱倆不都是穿越過來的嘛，好不容易遇到個同病相憐的……外星友人，肯定要互相扶持互相幫助啊！我看友人細胳膊細腿的，又不會武功，一個人找起來有些困難，這樣，我幫你一起找，找到以后，你分大頭我拿小的，成不？”

侯蓁蓁看了他許久，久到他臉上的笑都掛不住了才出聲作答。可她答得話不僅不是他期待中的答案，更與他之前的提議差離了十萬八千里。

“穿越？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事情？”

“……？”秦小知沒反應過來。

“還沒意識到嗎？”她平淡地敘述著又一個超出他認知的事實，“這里不是地球。”

“我……草！”

這次秦小知沒忍住，直接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說我TM在外星？！”

侯蓁蓁才剛沖擊過一次秦小知的三觀，這還沒過多久，索性就把他的三觀直接顛覆重組了。見到大高個滿臉傻樣不復威猛唬人的作派，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絲笑意。

“是。所以你不用怕我，我不是你見到的第一個外星生命。”

“不不不不不不！”秦小知瘋狂搖頭，看怪物般的看著眼前女子道，“怎么可能呢？我怎么會莫名其妙就到外星了？這不科學啊！這里、這里很多東西都和地球一樣……”

提出穿越理論、初次抵達其他星球、見到非同種文明生命體產生逃跑行為，應該是二級初期前后的文明。看似對秦小知毫無關切之意的侯蓁蓁實則已通過觀察他的言行輕松判斷出了他的所屬文明等級。

“對比一下這里的馬，你的星球應該已經在使用相對便捷的交通工具了吧。那么你應該認可，只要交通手段發展到一定程度，從一個確實存在的星球到另一個確實存在的星球，與你在地球上從一個國家出發去另一個國家沒有本質區別。而你口中的穿越理論卻涉及到空間和時間兩個部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空間可以穿梭，但時間無法隨意跨越。”

借口被女子無情戳破，秦小知自然明白她說得是事實，可不管怎么想，他都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為什么？”

“這是宇宙建立的基本規則，時間是衡量文明發展的標尺。如果時間能夠任意跨越，那文明在發展過程中記載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你認知的歷史是否真實存在，你所屬的地球文明是不是由前人建造并傳承至今，而你所在的現在，究竟是發生在現在，還是過去，或者未來？”

侯蓁蓁的提問太過深奧，秦小知一時陷入了混亂。現在的我究竟是不是現在的我……他打了個激靈。對他來說，穿越時間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理論概念，能否成立先不談，假設他真的進行了時空穿越，那也就他單個個體而已，能造成多大的后遺癥啊，至于有她說的這么恐怖嗎……

秦小知放棄了繼續深想，比起這種虛無縹緲的思考，他剛才意識到了一個更實在的問題。

“為什么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啊！你不還失憶了嗎！”

“這是常識。”她用四個字打發了他。

“好吧……”

對著她那張一本正經的臉，秦小知認命了。

“那、如你所說，我在這里認識的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是外星人？”

“不，準確的說，是我和你，對這顆星球的居民而言，是外星人。”

秦小知感到了彷徨。他做夢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別人口中的外星人。但要非說這里是外星球，那外星人長得也太普通了點吧？他們不該有著大大的腦袋、五顏六色的皮膚、和短短的觸角嗎？

“沒有任何規定說過不同星球的生命體必須長有不同相貌。”侯蓁蓁這樣回復了他的疑問。

外星生命不是都擁有各種高科技嗎？不都會想方設法侵占其他星球嗎？這個星球怎么會這么落后？一旦接受了現實，新的疑問便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

“每個星球文明都有自己的發展速度，有比你的所屬文明快的，自然也有慢的。至于你說的文明侵占……一般很少會發生。”

“那你呢？你知道那么多，你的星球科技發展到哪一步了？你又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侯蓁蓁搖搖頭，不再回答。

“啊……不好意思，太激動……忘了你是失憶了。”

秦小知把侯蓁蓁的沉默當做了失憶之痛。不過話說了這么多，他總算想起了一件自己最該在意的事。既然這里是外星球而不是什么未知歷史，那應該更有可能回到地球才對！只是……他轉念想到這顆星球的科技還很落后，頓時又有些絕望，等這里的科技發明出能帶他回家的宇宙飛船，他都死了幾百回了。侯蓁蓁要是沒失憶，說不定還能就這事問問她，現在嘛……秦小知嘆了口氣，看來還是找十大神物比較靠譜！

自覺兩人掏心掏肺地這樣一番夜談完畢，秦小知直接就把侯蓁蓁劃入了己方陣營。大掌搭上她的肩膀，他一副哥倆好的態度說道：“時間不早了，咱們還得趕在天亮前回去，你趕緊帶我去找金鱗煉天巖！”

一般科技發展程度高至能夠接觸到神意的文明，文明整體對神的敬仰都是根深蒂固的，僅僅聆聽一句簡單的神言都會讓他們振奮的舉國歡慶。而低級文明的發展程度不高，極少有接觸神意的機會，更別提直面女神本人了。侯蓁蓁何曾有過被低級文明個體勾肩搭背的經歷，不過還沒等她說什么，掌管宇宙的神力本源即刻就對秦小知這種褻瀆神體的行為降下了神罰。

預兆著晴天的星空詭異地響起轟隆隆的雷鳴，接著一道閃電劃下，又狠又準地打在了秦小知身上。

“啊啊啊啊——”他尖叫著撲倒在地。

侯蓁蓁默默望了會兒劈完一道閃電就恢復平靜的天空，靜了半晌才低頭問一身焦黑的秦小知是否有事。

“沒、沒事……”秦小知掙扎著爬起來，拍了拍被炸成一團的頭發，慶幸道，“還好還好，不愧是外星球，和我們那的閃電都不一樣，就看著嚇人，打身上有點麻而已，不礙事……”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確認身體機能完好后，又催促侯蓁蓁道：“快快快，別傻站著了！”

“你很想要金鱗煉天巖？”

“不想要我跟你扯半天干嗎啊？”秦小知不明白侯蓁蓁怎么到了這個時候還有這樣的疑問。

“好吧，我可以帶你去找，東西也可以給你，我不需要。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侯蓁蓁說。

秦小知自認侯蓁蓁不可能在他這討到什么好，便點頭應下。

“行，什么要求，你說。”

“從今天起，你所有的行為活動都必須在我的認證下完成。”

“靠！你跟我玩監禁啊！”秦小知噴了。

“放心，我并不是限制你的人生自由。不過你最好與我共同行動，我跟著你的話……會有點麻煩。”

“有區別嗎！！！水兒和你帶的那個女孩都會殺了我的！”

侯蓁蓁并不理會他的反抗，繼續說道：“不僅金鱗煉天巖，我還可以帶你找到其他幾樣異寶。”

秦小知緘默了。這份承諾的吸引力不可謂不誘人，此話一出，他就知道了自己肯定不會拒絕。

斟酌片刻，他發問道：“我憑什么相信你能帶我找到其他神物？說的那么輕巧，十大神物有那么好找？”

“只要我今天帶你找到了金鱗煉天巖，你就可以信我。”她淡然答道，答得那么理所當然，讓他無可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