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每個法師的靈魂中都寄宿著一條魔法靈龍，它通過大地間的魔網降生，隨飼主的法力而成長。有天賦的法師能夠與靈龍溝通，只要向它許愿，任何心愿都會達成——只是需要付出一點點的代價。

風零語當然是一位特別卓越的法師，他的魔法靈龍，早在兩年前就與他有過交易。

他曾許下很多心愿，無一不被達成，但他從未付出過任何代價。

為什么？

沒有人知道。

當風零語的身體被困于堅冰之中，視野被桌布阻擋，無計可施的他再一次對魔法靈龍許下心愿。

“讓我擁有無盡的法力！”

魔法靈龍收到，并毫不猶豫地將法力賜予風零語。

藍色的河流自干涸的心田涌出，滋潤了整片大地。

按以往的標準，當法力覆蓋完整片心田時，風零語的法力就足夠充沛。

但這一次，法力依然源源不斷地從田間的縫隙中噴涌而出。

大地化作海洋，海平面越升越高。

風零語仿佛被望不見邊際的法力海洋所淹沒，就連頭頂的太陽都沒入大海的領域。

外界。

堅冰消失的瞬間，時間開始倒轉。

閃電貫穿了桌布，在一片交織的電光中將其化作飛灰。

風零語死了嗎？

沒有。

在養由基極度驚愕的目光中，風零語從拐角的墻頭轉了出來。

他頭頂的金發片片掉落，臉頰深凹進去，整具身體不剩半兩肉。

“魔癮者……”養由基手筋猛地一抽，恍然未覺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風零語呵呵干笑著：“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輸，親愛的星辰副會長，你猜猜我現在身體里有多少法力？”

養由基搖頭嘆道：“你簡直是瘋了，就算變成這種怪物，也要跟我同歸于盡嗎？”歷史上向魔法靈龍尋求法力的人不是沒有，他們的愿望會被達成，但那只限于一刻鐘，等到時間過去，法力被回收，筋絡空空的法師只能淪落為魔癮者。從那以后，他們身體吸收的養分都被大地間的魔網吸收，直到死都是魔網的養分。

風零語卻得意地笑了起來：“同歸于盡？不存在的。我怎么可能會死？我擅長的是時間法術！”

聽到這里，養由基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明白風零語在耍什么把戲了。

“只要我將時間倒流回許愿之前，這一切都不算發生了，多么簡單，你們為什么都沒想到？”風零語哈哈大笑。

他儼然已經瘋了。

養由基道：“我確實沒想到，你連藍龍神都敢騙。”

風零語還在笑：“欺騙？哈哈哈哈，你們根本不懂神這種生物！”

他突然在原地消失。

然后一下子出現在養由基身邊。

他出現的地方是上個位置的視野死角。

閃現術照理是不可能傳送到視野死角的，但養由基知道，這個瘋子是將自己傳送到了半空中，再施展第二次閃現術才能到這個死角的位置。

短時間內施放閃現術所耗費的法力幾乎是通常情況下的幾十倍，好比炮管連續開火，最后會導致炸膛。

一般人是這樣的，但風零語不是一般人，他現在是與魔網連通的狀態，擁有無盡的法力。

他之前難以接近養由基，現在終于輕而易舉的來到了養由基身邊。只要他愿意，養由基現在就會死。

但風零語想說兩句話。

他都這么無敵了，總要跟朋友聊兩句刷刷存在感的。

“讓我來告訴你到底什么是神。”

“不要用你們那可悲的凡人腦袋去揣測神的思維。你覺得欺騙神，神就會降罪于我。那是因為你認為神有凡人所謂的自尊心。但是神就是神，它不是人，甚至不是世間任何一種生物能比得上的，哪來的自尊？”

“不光沒有自尊心，它什么感情都沒有。無論你怎么欺騙它，怎么詆毀它，辱罵它，它都不會生氣的。”

“它們只是一種規則，你明白嗎？”

風零語放肆地宣揚他口中的理論，但在養由基的眼中，他就是一個褻瀆神靈的瘋子。

養由基問他：“你認為什么是世界的規則，難道它可以容許一個人憑著時光倒流的小聰明無限許愿嗎？”

但當他話說到一半時，聲音開始失真。不僅聲音失真，人也在變幻各種色彩。

風零語豁然驚醒，養由基是用了某種方法將自己的靈魂轉移走了！

他甚至妄想靠那句話來拖延時間？

“癡心妄想！”風零語將養由基的時間放緩到極致，近乎于暫停。

但這僅僅是意氣用事。

靈魂的質量微乎其微，養由基逃離的速度接近于光速，風零語想用魔法暫停這么快的速度，付出的只會是天文倍數的法力。

更何況養由基其實已經逃走了。

白費心機的風零語憤怒地切割了留下來的幻象，將其碎尸萬段。

隨后，幻象手中的靈魂之弦直挺挺地落下墻頭。

風零語望著這把武器，心里有些詫異，原來這個朋友在不為他所知的時候也有了長足的進步。

轉移靈魂的能力想必就是最近剛開發出來的。

風零語跳下墻頭，拾起了靈魂之弦。他面目猙獰地握緊弓身，恐怖得與上面的骷髏相似。

……

一臉蒼白的養由基背靠著墻，捂住胸口默默喘著氣。

失去武器的他就是一只拔去牙爪的老虎，面對無敵的時間法術作困獸猶斗。

他實在想不到能擊敗時間法術的方法！

這一次僅僅是僥幸，但這樣的事情不會再有第二次。

養由基佝僂著身子，躲藏進了離騷公會的攤位。

離騷公會是如今傭兵界公認的最強公會，他們有一個法師，叫做高樂高，號稱法師戰斗力第一。不知他面對風零語，又有什么辦法可想？

離騷公會的攤位與其他地方無異，一片狼藉，所有商品都在混亂中被取走了。“承影劍”質量上乘，功能又強大，亂戰之中誰不希望有這么一把完美的武器防身呢？

養由基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在攤位里翻找，提心吊膽地翻開倒塌的貨架，生怕金屬碰撞的聲音引來風零語的注意。

天見可憐，他還是在貨架下面找到了一把！

與這把劍在一起的還有三具尸體，看上去像是被貨架壓倒，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被怪物掏空了腦袋。

養由基握住藍色晶瑩的劍柄，雪白的劍身映襯著太陽光。

這真是一把絕世好劍！

但這把劍能與時間法術相抗衡嗎？

不能。

但空著雙手的養由基得到它，就得到了信心。

傭兵最珍貴的精神在養由基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傭兵可以暫時地失去信心，但傭兵必須立刻將它找回來。

不管怎么樣，養由基都要打下去，沒有任何一場戰斗能徹底摧垮一個真正的傭兵！

承影劍的特性是隱形，這把劍在灌注了法力之后能完美隱藏起自己的外形，甚至連揮劍產生的風也是無聲無息。

養由基開始計劃怎樣隱藏起這把劍，要等風零語出現的一剎那，果斷地砍下他的頭顱。

養由基迫不及待地引發劍身上的銘文，確認一下這把劍是否如他想象中的那樣好用。

銀色的流光在劍身上浮動，很快，承影劍就在養由基的手中消失了。

他喜上眉梢，剛想舉起手做出揮動的動作時，原本透明的劍身突然顫抖了一下。

養由基的臉僵住了。

劍身好像外表披著一層迷彩，不斷地劇烈抖動，根本無法真正隱藏起這把劍。

這難道是假貨？

養由基憤怒地把劍插進墻里。

“噌——”

劍身入墻的聲音雖然輕微，可還是被附近的風零語捕捉到了。

他順著離騷公會的假體城墻摸索過去，不一會兒就看到了透過墻壁的半截劍身。

風零語笑了。

他知道養由基的法力是發散型的，就像一盤散沙。如果不是命運的眷顧他，給他那顆邪能果實和靈魂之弦，養由基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射手而已。

所以像承影劍這種制造出來給普通傭兵使用的武器，就算再高級，養由基也是用不了的。

妄圖用承影劍來打敗風零語？

癡心妄想！

風零語轉過圍墻，通過大門口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嘁，又是陷阱，這一次他察覺到了地上那輕微的法力波動。

風零語朗聲問道：“你以為同一個招式對我有用嗎？”

時間加速。

他的身影被扭曲的光裹著，直直沖進了攤位的大門。

時間是相對的，風零語加速了自身數倍的時間流動，全世界的時間流動對他來說就慢了許多，就連魔法陷阱都無法捕捉到他。

風零語將自身的時間加速到了自己能所承受的極限。

他默默對自己說，這一次絕對不可能讓養由基再逃走了。但是他找了一圈，還是沒能在攤位里找到養由基。

時間恢復后，一束襲來的閃電告訴了他答案。

這顯然是養由基的計策，故意將風零語引入這個房間，自己則藏起來偷襲。

但是養由基萬萬不會想到，風零語的必殺之心太重，他會毫無保留地加速自身的時間，。

偷襲風零語的閃電以極快的速度穿過門邊，打到一面墻上。可惜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風零語譏笑，原來失去靈魂之弦的養由基是如此廢物，就算他射中這一箭，又能對風零語造成多大的傷害呢？

“養由基！”加速下的聲音在常人聽起來如同一聲刺耳的尖叫，風零語的身影一晃而過，迎著閃電來時的方向狂奔。

幻象。

又是幻象！

“你已經離死不遠了！”風零語解除了對時間的控制，大吼一聲。

就在他剛離開時間加速狀態那一瞬間，一支閃電貫穿了他的太陽穴。

這一箭與上一箭截然不同，可稱的上威力十足。

這下子，風零語徹底安靜了下來。

時間法術確實是無敵的，但風零語不可能永遠處于時間加速的狀態。因為在加速狀態下，周圍的聲音會變得混混沌沌，景色也會被光覆蓋，變得模糊不清。如果想清楚地從周遭環境里獲取正常人大腦所需的信息，風零語就一定要把自己的時間調整回普通狀態。

而這一瞬間，就是他的死期。

養由基放下了指尖。

“什么神不神的，不要這么中二嘛……”養由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過度勞累，明明聲音壓得很低，有幾個字還破了音。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不敢去看風零語。

他也不再說話。

架都打完了，還有什么話好說？

養由基只是在想，我們只是普通的傭兵，干點普通的活計，本職本分，又有什么不好？

他想不通風零語為什么會落入這種瘋狂的境地里，這一戰帶來的不是榮耀和喜悅，只有無端的茫然和痛苦。

……

養由基未曾發現他身邊的變化，等到他回過神來，周圍的景色已經天翻地覆。

誰能想象自己置身于一副抽象畫之中？

墻面和地面，大塊大塊的色彩，井然有序的線條變得像被手工涂抹出來的，自然地扭曲，斑駁，表面透出畫布的粗糙，色塊的邊緣又明顯看得到畫筆痕跡的不規則。

現實的展廳突然變成了五顏六色的油墨色塊拼湊成的抽象畫作。

像是康定斯基或者是愛德華蒙克中的其中一位，正在養由基的視網膜上揮毫潑墨。

那一屢屢畫筆的痕跡還在晃動，被涂成黃棕色混雜的桌子，白灰慘敗的墻面，還有藍黑暗冷的空氣，被畫筆覆蓋之后依舊像老式電影一樣一幀一幀，不自然地晃動。

養由基被嚇了一跳，他狠狠搓了一下眼睛，最后發現自己身上還保持著正常的樣子，該是手臂的是手臂，該是衣服的是衣服，就連沾染上的污漬血跡都一如常態。

但偏偏這樣，在他眼中就更顯荒誕了！

抬頭望去，上方的空氣宛如舞臺幕布，點綴著一筆一橫的藍白黑，條條線線，相互穿行，似深邃的宇宙，又像奔騰的河流。無數個扭曲的時鐘搖曳其中，白色的鐘面和黑色的指針不分長短，均以相同的速度旋轉著。

最詭異的就是那些時鐘。站在人眼的角度看，空氣中并沒有一個時鐘的存在，但養由基看自己的身體時，卻印到了這些詭異扭曲的東西。

奇怪的就是，時鐘不是固定地印在他身體上的某處，反而像印在空氣里，當他移動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時鐘并不會跟著移動，只會一動不動地轉移到手臂上的另一個位置。

它們就像被存在于某處的投影機，向四面八方投射，如果沒有載體，就無法在空氣中看到。

時鐘，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