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的離開給破軍公會眾傭兵的心里蒙上了一層陰翳。

在此之前，大部分人都以為公會內部或有口角，很多東西表面上吵得厲害，本質上卻是一場玩笑。人心總歸是整齊的。

蝸牛的性子和在座每個年輕人一樣，要說舍身取義，是沒這么高尚。誰會想著平白無故來送死呢？但臨陣脫逃這種事情，大家捫心自問，都是做不出來的。

傭兵們上一秒還想，“蝸牛遭殃了”，“蝸牛這波錢扣得有點厲害”，“但是會長把任務完成后心情好，說不定就揭過去了”……之類的，沒想到蝸牛轉眼就當著他們的面就跑了。

這個人怎么這樣沖動啊？阿汪搖搖頭，即便他是個新人，面對嚴苛的戰況也不曾生出退縮的心。也許也是自己沒有認清戰斗的殘酷吧？但話又說回來，他至少是不覺得會長哪里做錯了。

阿汪在加入破軍公會之前就知道行業規矩，駐城公會的傭兵福利好些，機遇也大，原因就來自于這種大規模的集體任務。

反過來說，如果不奔著這種集體任務，為什么要來破軍公會呢？

安伯米爾地區一共可是有四個公會啊！

至于“送死”什么的說法，阿汪只能暗自搖頭，術士的一條命早就簽給了惡魔，如果不靠這些力量賺取更大的收益，他不是“虧本”了嗎？

可能盜賊們追求的有所不同？

雖然想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阿汪手里還是沒停，一發一發暗影箭朝狼群丟去。只是狼人對暗影系法術有些抗性，到目前為之，阿汪制造的傷害十分有限。

戰況很不樂觀。

狼人勢大力沉，戰士們僅憑正面作戰無法抵擋，必須依靠背后的支援。但是治療師們已經彈盡糧絕，包括阿汪在內的施法者制造的傷害也抵消不了狼人后續部隊的補充，往往是幾人合力擊倒了兩三只狼人，這期間又會跳出更多的來。

阿汪還記得有一種常見的時間差問題：水龍頭1分鐘往水池里灌2升水，水池1分鐘卻往外泄1升水，問幾分鐘把水池灌滿？

他與全體傭兵們就好像在做這樣一道數學題，他們是“水池”，狼人就是放不完的“水”，這樣下去狼人很快就能徹底撐垮這座不大的“水池”。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法師三亞望向大海，“我要找到一個寬闊的位置召喚暴風雪，把他們一網打盡！”

大海阻攔道：“不要這么天真，把法力濃縮后的寒冰箭都不能一擊殺死狼人，用法力稀釋后召喚出來的暴風雪能對它們產生一丁點傷害？”

如果把法師們身體里儲蓄的法力比作一杯水，他們能做的就是將水擠細，擠出一道尖銳的水刀，而不是直接潑向對手，除了沾濕狼人的絨毛以外毫無作用。

三亞氣急，他真的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能，要是他有更多的法力值就好了，就算不施加吟唱，每一根寒冰箭也能制造出比現在更強的傷害。

三亞激憤地說：“實在不行，我就向魔法靈龍許愿，我……”

“許什么愿！”會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果斷打斷了三亞的妄想。

每一個法師的靈魂之中都寄宿著一條魔法靈龍，通過這個虛幻的生物，法師得以與藍龍神溝通，獲得啟迪和成長。魔法靈龍可以達成法師的一個愿望，法師的實力越強，可以達成的愿望就越夸張，一旦愿望達成，魔法靈龍就會奪去法師的靈魂，將他們融入大地魔網，投身與自然之中。

這可以被稱作每個法師的臨死一擊，以命搏命了。

會長當然不會容許三亞作出這樣的行為，他剛不久前還把大家訓斥了一番，稱傭兵們“滿街都是的垃圾天才”，也許這些年輕人是不怎么優異，在會長的心中，他們也是公會里無可替代的一員，怎么舍得讓他們付出自己的生命？

就算像蝸牛這樣臨陣脫逃，只要能活下去都是件好事。

但會長并不認為這樣打下去會全軍覆沒。

“堅持下去，這只是一個考驗。”他說。

“三亞、大海，冰刺風暴。”

兩個法師重重點頭，同時吟唱起一段冗長的咒文。隨著他們肩膀頭頂漸漸凝聚起一顆顆尖銳的冰刺，紅光再次伸出十指，彈射出猩紅的光束。

光束在狼群中折返，像是一盞指路的明燈。無數冰刺緊隨在后，精準無誤地刺穿了房間內所有狼人的喉嚨。

血液頃刻噴涌如注。

“快！堵住這個洞！”一個戰士不知從哪抱來一張鐵皮制成的桌面，交到老干手里。

老干急忙按到了狼人鉆過來的墻洞上，轉頭叫道：“紅光，再融掉堵起來！”

會長叫道：“你自己小心點！”

他剛開口發聲，那層鐵皮立即被狼人捅穿，利爪刺穿了圣騎士的盔甲，鮮血順著手臂流淌下來。

老干堅持道：“快點！”

火焰迎聲而至。

老干嘴唇一碰，在心中快速念過一段文字，身體恍然間被金光籠罩。

圣盾術！

他人在火中，不受火焰侵害。胸膛被狼人瘋抓，卻留不下任何傷害。老干徒手疊起軟化的鐵皮，將其牢牢地塞進墻洞里。滾燙的金屬硬生生逼退了狼人。

免疫一切傷害的圣盾術眨眼間就結束了，老干卻仍未停手。手套燃起大火，老干連連慘叫，手還是往鐵皮上按。

“老干，算了！”凱撒勸道。

老干大吼一聲，直到把鐵皮完整地卡進洞里，這才脫出手來。

他的手拿到眾人面前時，儼然已經不成樣子。

凱撒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臂膀，一路行來，看到治療師們一個個神情委頓，法力顯然都枯竭了。

沒辦法，他只有來到公會最強的牧師面前：“阿卡林，你還有辦法嗎？”

阿卡林仍垂著頭，抱起雙臂蹲在墻角一動不動。

凱撒感覺不對，又叫了他兩聲。

無動于衷。

凱撒心中涌起一絲不詳，推了阿卡林兩下，只見對方像是死去了一樣側倒在了地上，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

凱撒驚道：“紅光！阿卡林出事了！”

這一叫，讓掙扎在前線的莫逆都惴惴不安起來，頻頻朝這里投來目光。

阿卡林在今天展露出太多的亮點，前一刻在人前還精神奕奕，誰知道才幾分鐘不見就陷入了比其他治療更加窘迫的狀況之中。

大家都開始絕望了。

會長大步流星趕過來，給圣騎士橘子遞來一顆寶石：“拿去用了。”

公會里所有法師的法力寶石老早都被治療師們討要過去了，這一顆大概是某個法師臨時做的，在每個人的資源都幾近枯竭的時刻，意味著三亞和大海，其中某個人已經徹底失去了戰斗能力。

橘子看了看會長，沒有猶豫，一把將寶石捏碎。冰藍色能量涌入他的筋絡，頃刻間，橘子恢復了些許精神。

治療老干的傷勢暫且不提。現在的破軍公會就是一艘行駛在暴風雨里的小船——阿卡林的昏迷是第一個漏洞；樓道口的機器被撞開缺口，莫逆正面被擊倒是第二個漏洞；走廊的盡頭，幾匹狼人找到了其他上來的路則是第三個漏洞。

傭兵們手腳冰涼，終于落到無計可施的地步！

這個考驗，大概是通不過了……

凱撒望著從樓道走來的幾匹狼人，握著長劍就迎了上去。其實他早就沒有多少體力了。作為戰士組隊長，凱撒持續沖鋒在最深處，身上的傷壞了又治，治了又傷，其他人還有空隙休息，他到現在都沒安穩坐過兩分鐘。

工廠大門外看到會長展露出特殊能力后，凱撒更是被刺激到，拼命在狼群中砍殺。狼人從來不是吃素的，凱撒能攔下它們這么久，體力不知透支了多少。

只不過他不說，大家各自在拼命，也不會察覺到太多。

現在的凱撒已經是強弩之末，油盡燈枯的狀態。

但只要他還能站起來，他永遠會選擇站在隊友的身前。

凱撒舉起長劍：“天堂在左！”

公會所有的戰士遙相呼應：“戰士向右！”

“殺！”

凱撒沖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