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翎回到潯陽時已經是傍晚，她在熟食店打烊前買了所有熏肉和烤雞，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粉腸，剛出去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一個人鬼鬼祟祟提著刀進了一家鋪子。

玉翎覺得好奇便跟著到了鋪子門口，雖然未進門，也把里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把所有銀子都交出來，我打劫。”

“……”

“讓你拿銀子，快點！”

“爹爹娘親到后面去了。”

“我有刀，你快點拿銀子！”

“我把銀子給你爹爹會罵我的，要不……要不你自己進來拿？”

“……”

“不要打劫，要好好賺錢。”

玉翎一聽這竟然是個小孩兒的聲音，聽起來奶聲奶氣的，估計還不到十歲，遇到劫匪竟然這么淡定，還能勸說對方，她覺得好笑，便繼續聽下去。

“我有刀，你給不給？不給砍死你。”

小孩繼續淡定道，“叔叔我不敢給你，爹爹娘親會揍我，你自己來拿好不好？”

玉翎擔心小孩兒出事，便推門進去，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垂髫小孩站在柜臺后面，正低頭練字，方才那個劫匪手里握刀指著小孩。

玉翎假裝看不見，拿了幾包包好的點心道，“小掌柜怎么不結賬？”

小孩頭也不抬，“有人打劫，大姐姐還是趕快出去吧。”

玉翎這才看了看劫匪，笑道，“既然有人打劫你怎么不怕？”

劫匪看著玉翎嘴角不住抽搐，指著她的手顫抖個不停，竟然跪了下來，“木……木姑娘！求姑娘救救小人，小人妻子病了沒錢看病買藥，大夫說……說熬不過這幾日了！”

玉翎心里一琢磨，一定是憫月扮成自己的樣子在潯陽布施，這才讓眼前的劫匪認識自己，道，“你先起來，做什么不好，非要來打劫，”又把身上剩下的銀子銅錢都給了對方，“先拿去看病，若是不夠了，隨時到我那兒去拿。”

那人道謝便倉皇離去，玉翎結賬時突然發覺自己錢都給了劫匪，反而沒錢付賬，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小孩子，小孩十分聰明。“大姐姐把錢都給了他，倒是自己沒了銀子。”

玉翎正要開口，小孩子又道，“不過大姐姐救了我，這些東西就送給姐姐吧。”

小孩子抬頭沖著玉翎笑笑，玉翎見他那一笑，竟然像極了一個人。

像極了謹明，楊九思認識的謹明。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向寶兒。”

“寶兒。”玉翎摘下手上的玉鐲子放在桌子上，“你這孩子膽識不小，這是我送你的。”

還未等向寶兒回答，玉翎已經拎著東西出門，她越想越覺得向寶兒一定是謹明轉生，可她又不敢確定，向寶兒的眼睛像極了謹明，他一定就是，一定是迦音安排的，安排她還能再見到謹明。

宅子一如往昔的樸素無華，玉翎翻墻蹦進來時，院子里空無一人，她推開房門進去，只有李紅妝一人。

見到玉翎進來，李紅妝喜道，“公主可終于回來了，若不是收到您的書信，恐怕我們三人都要急瘋了。”

“她們倆呢？我去了不過兩天……”

“可凡間就是兩年，”李紅妝替玉翎溫了茶，“她們倆去對面凈業寺聽住持講經了，公主可是去了凌云渡……兩位……”

“你都猜到了，我確實去了他那里，”玉翎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原諒了他。至于那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安好。”

“那就好，”李紅妝道，“公主不在這些日子，憫月一直裝扮成公主的樣子在潯陽城中廣善樂施，現在整個潯陽都知道木家小姐，甚至……已經有人來提親了。”

玉翎笑得差點把茶水噴在身上，“憫月怎么回絕的？”

“說未過孝期，推辭過去了。”

“那便好，免得我煩心。”

“只是公主，您來潯陽城到底為了什么……”

“替自己報仇，”玉翎道，“你放心，只要辦妥了這件事，咱們就回神界。”

“可是咱們神族絕不可以干涉凡間之事，不然會遭天罰的。”

“遭天罰又如何，與其做個什么都做不了的閑散神仙，倒不如做點自己想做的。”

李紅妝不解她心中所思，又道，“公主不為自己兩個孩子……”

“那兩個孩子終究見不了天日，我只能認他們當義子義女，”玉翎苦笑，“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紅妝不敢多言，只是公主一定要慎重，天罰不是鬧著玩的。”

“最慘不過魂飛魄散罷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公主不想想帝君……也要想想佛主吧？”

“紅妝，”玉翎很認真，“我雖然原諒了他，但是心中的芥蒂沒那么容易放下，雖然孩子還在，但是他做的事情我卻忘不了。你也知道，我與他原本就不可能，我若真死了，他也放下我這個累贅，豈不是更好？”

“紅妝雖不是一直侍奉公主的，卻也從憫月惜花口中得知，帝君當年尋找公主費了很大的力氣，公主就算為了帝君……”

“紅妝，你為了誰而活著？”

“為了……”

“你不用告訴我這個，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我只想為了自己活著，死也要為了自己而死，我不想考慮任何人的任何想法，我很自私對吧？”

玉翎抬手又點了幾根蠟燭，“屋子里這么暗你也不點燈，可惜沒把宮里那幾顆夜明珠帶來，不然也不用這么煙熏火燎的了。”

李紅妝默默把玉翎帶回來的熟食切了端上來，又煮了粥，“公主趁熱吃，免得過會兒歇息了肚子脹。”

“你過來與我說說，這兩年里你們都做了什么，是不是按照我的要求，讓整個潯陽都認識我這個木家小姐了？”

李紅妝便把這兩年三人在這里的一切細細告知玉翎，玉翎一邊聽一邊咬著熟食聽。她滿腦子都是當年自己還是楊九思時候的樣子，楊九思咬豬肝，她現在吃雞胗子。

待李紅妝差不多說完了，憫月惜花也推門進來了，二人見到玉翎驚喜得說不出話。

“公主可算回來了，我們都快急死了，又不敢回去驚動帝君，也不知道去哪兒能找得到公主，若不是凌云渡送來信，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么，凡間兩年，我只過了兩日而已，別急，坐下來先陪我吃點東西。”

惜花卻一直站著不說話，玉翎知道自己這幾個侍女的心思，憫月單純直白，惜花心思縝密，李紅妝又是個悶葫蘆。而李紅妝知道自己與迦音的事情自然不會多話，可是惜花難免會多心，書信又是從凌云渡送出來的，自己好端端的跑到佛門做什么。

“我去佛門托人解了身上的禁錮，你們三人呢？是不是已經自行解開了？我等不了那么久，結果不想偏生又耽擱了時間。”

“公主可知道是何人下的禁錮？”惜花低頭道。

“這我可猜不到，不過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哥哥，”玉翎笑了笑，“結果我聽說他現在跑到冥界閻君那兒去下棋躲清靜了，八成是躲著我，擔心我在凡間惹出是非，干脆封了我身上的法術，又不見我呢。”

憫月心思單純，一個勁兒搖頭，“公主您回來幾天，這……我除了扮成您的樣子之外，所有事兒包括說話都是惜花她替我做，我實在做不好了，以后您來吧。”

“那怎么行，我看你倒是挺像大小姐樣子的，不像我，有事沒事的喜歡翻墻。你看我這吃相，哪兒像千金小姐，分明像個餓死鬼。以后呢你繼續裝扮我的樣子，我讓你們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我就在這里歇著，紅妝陪著我，凡間很多好吃的我還沒吃夠，得多享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