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山腳下，炊煙裊裊，入眼的是一片簡樸的茅草屋，房后還有一片大大的藥圃，便是柳馨雪的家了。

柳馨雪抱著狐貍回到家門口，輕笑著低下頭，指尖點了點懷中白狐貍的頭，柔聲道，“你這小家伙，睡得倒是香。”

白狐貍動了動，睜開了一只眼睛，有些沒睡醒的看向她，又張開狐貍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那小模樣煞是可愛，逗笑了柳馨雪。

“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她唇角揚起柔美的笑意，揉了揉狐貍的腦袋，褪下藥簍，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將它放在膝上，撫著它柔軟的毛，喃喃道，“你說……你跟著我，我給你起一個什么名字好呢？”

白狐貍歪著腦袋看著她，眼中隱隱有期待。

“看你白的像雪，叫你雪兒？”柳馨雪掩唇一笑，明月般的眸子彎彎的，又搖了搖頭，“可是，我是雪兒了，你就不能是雪兒了……”

“我是在青靈山上找到你的，就叫你靈兒，好不好？”

狐貍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歪了歪腦袋，露出了一個類似笑著的表情，似乎是喜歡的。

“好，那以后就叫你靈兒。”柳馨雪輕笑著將它放在石階上，輕輕摸著它的頭道，“你先在這呆一會，我去將藥材分開放好，一會給你找點吃的來。”說完，她便站起身，在屋內園中進進出出的忙碌了起來。白狐貍倒也乖巧，靜靜地趴在石階上，漆黑的眼睛看著柳馨雪。

柳馨雪唇角含著柔美的笑，臉頰如玉溫柔，襯得她清秀的臉多了幾分美意。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柳馨雪做了些飯食，喂了一些給白狐貍，一人一狐融洽得很。

薄暮朦朧，月光如水，籠罩著青靈山下的茅屋，清風緩緩吹過，幽靜而溫馨。

遠處，林蔭小路間，緩緩走來一個灰色的身影。步履緩慢，懷中似乎抱著什么，肩上還有一個包袱。此人看上去有些年紀，步伐間還帶了幾分仙風道骨。走得近了些，卻見此人花白的發用一塊布巾束在頭頂，胡須垂至胸前。一雙眼中有著幾分溫柔，面容和藹可親，一看便知是十分溫和之人。灰色的外袍隨風輕飄，不多時，便來到了茅屋門前。

柳馨雪正坐在門口石階上，端詳著懷中抱著的白狐貍，輕撫著它柔順的毛。感覺有人靠近，她抬起頭看向門口。看清來人之后，她眼中帶了幾分喜悅，“爹！”

她放下狐貍，起身迎了上去，來到柳鴻濟面前，卻見他懷中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此時正趴在他的肩上睡得香甜。

“爹，這是？”柳馨雪疑惑的看著柳鴻濟，接過他的包袱，輕聲問道。

“唉，”柳鴻濟嘆了一口氣，道，“我歸來的途中，在路邊看見了這個可憐的孩子。”他進屋將女孩放在床榻上，繼續道，“當時，她渾身滾燙，被人扔在路邊沒人管，為父為她施了針，治了病，便將她帶了回來。為父打算將她收為關門弟子，以后，還要雪兒你照料了。”

“原來是這樣。”柳馨雪溫柔的笑道，“爹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她看著榻上水靈的女孩，問道，“爹，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嗯，這個……”柳鴻濟皺起了眉頭，似是有些傷腦筋，胡子翹了翹，十分有趣。

“她原來沒有名字嗎？”柳馨雪坐在她身邊，輕撫著她的小臉，“那我們給她起個名字吧。”

“雪兒喜歡便起吧。”柳鴻濟贊同的點點頭，正好不需要他操心了。

柳馨雪沉吟半刻，道，“君子攸寧，便叫她攸寧吧。取一個安穩順遂的意思，愿她一生平安。”

“好名字。”柳鴻濟縷著胡須，點頭道，“那她便姓林，林攸寧。”

“好。”柳馨雪輕笑著站起身，對柳鴻濟道，“爹，你一路上餓了吧，女兒做了些飯食，現在應該還熱著。我給您端一些來，您先吃點吧。”

“好。”柳鴻濟點點頭，“吃完了飯，雪兒幫爹煎些藥來，喂給你小師妹。”

“好的，爹。”說罷，柳馨雪便走了出去，端了飯食，煎了藥喂給了林攸寧。月上中天，茅屋中燈火漸熄，回歸安靜。

如此過了多日，這天，柳馨雪正抱著靈兒，站在臺階上看著遠中跑來跑去的林攸寧，唇角含笑。柳鴻濟站在藥架前，整理著自己的藥材，時不時回首看一看女兒和小徒弟，慈祥的笑一笑，便又繼續手中的活計。

“寧兒，你慢一些。”柳馨雪看著跌倒在草叢中的林攸寧，有些無奈，趕忙將靈兒放在地上，疾步奔過去，蹲下身子扶起她，輕輕拍著她身上的灰塵，“寧兒，你沒事吧，有沒有摔痛？”

“沒……”林攸寧伸出小手抹了抹臉，肉呼呼的小臉綻出一抹笑容，看著蹲在她面前的柳馨雪，笑嘻嘻的。

“你這小丫頭。”柳馨雪點點她的小腦袋，輕笑了一聲，“小心些。”

“嗯，知道了姐姐。”林攸寧點了點頭，轉身又跑去玩了。

柳馨雪站起身，含笑看了一眼小小的背影，轉頭對著柳鴻濟說道，“爹，午時了，女兒去做些飯食。”

“好。”柳鴻濟點點頭，微微一笑。

柳馨雪轉身向廚房走去，地上的白狐貍便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和腳步聲。柳馨雪駐足回望，只見林攸寧踢踢踏踏的腳步停在了一雙靴子面前，柳鴻濟也放下了手中的藥材向來人看過去。

小林攸寧撞到了人，有些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靴子，而后慢慢地抬起頭，入眼的是一個年輕的公子。此人唇紅齒白，一身墨綠錦袍，頎長的身形負手而立，垂眼看了看呆愣的林攸寧，而后緩緩抬起眼看向柳鴻濟父女，眼神帶著些許輕蔑。

柳馨雪見到此人，只覺得氣質有幾分熟悉，卻腦中轉了數圈也未曾想起究竟在何處見過。柳鴻濟直覺認為此人是來求醫的，便走上前，抱起林攸寧，對著此人微微一笑，道了一句，“閣下從何方而來，尋在下有何貴干？”

男子開口，聲音卻是尖細，“柳神醫，咱家不是來求醫的。”

柳鴻濟眉心微皺：“那是？”他放下林攸寧，看著她‘蹬蹬蹬’的跑回柳馨雪身后，又道，“有什么事，公子不妨進來說。”

柳馨雪蹲下身子，看著小家伙，摸了摸她的頭，忽聽那男子道，“不了，就幾句話，咱家說完就走。吾乃陛下身邊總管高升。陛下登基已近兩年，近日想要大選妃嬪，填充后宮。今日，咱家是奉陛下之命來告知柳神醫一聲，此次大選，您的女兒柳馨雪亦在其列，神醫您還要早做準備。”

柳馨雪聽到這話，不禁抬起頭，看向門口的男子，清澈的月眸中流露出不解。她站起身，走到柳鴻濟身旁，微微一笑道，“嗯……這位高公公，您說的可是真的？可是……陛下為什么會認識我？”

“這就不勞姑娘費心了，大選定于五日后申時，屆時，還望姑娘準時進宮待選。”高升從腰間摸出了一塊七彩琉璃腰牌交給柳馨雪，“有了這個，姑娘就能進宮了。在下告辭。”

眼見著高升轉身要走，柳鴻濟卻叫住了他，“公公！”

“神醫還有何事？”高升停步，轉過身，看著門口的父女二人，問道。

“此事，是否還有商量的余地？在下這女兒從小沒出過遠門，見識短淺，恐怕……觸怒圣顏。”柳鴻濟斟酌著開口，不動聲色的給柳馨雪遞著眼色，詢問著她的意思。

柳馨雪月色的眸子也滿是為難，顯然對這件事情十分不滿。她輕輕開口，對高升道，“高公公，陛下想要選妃，卻為何不選京城中的官家小姐大家閨秀，偏偏讓公公特意跑到云家莊來？”

高升垂眸，留給父女二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留下一句話，轉身帶著十幾個侍衛匆匆離去。

“千篇一律。”

柳馨雪望著馬蹄留下的煙塵，清秀的臉上滿是不解。她轉而對著柳鴻濟道，“爹，這……是什么意思啊？”

“陛下許是看膩了名門閨秀吧，為何偏偏是我柳鴻濟的女兒？”柳鴻濟性情向來溫和，此時胸中也生出一股火氣，“聽聞當今圣上蕭煥陽，雖有治國之才，夜闌國亦是民生和樂，可是本尊卻有些性情暴躁，難稱仁君。而且后宮之中……妃嬪數人，每人身后都有顯赫的家世，雪兒你性情溫良和善，不諳世事，若是進宮……恐怕會吃苦。”

“可是……圣旨已下，若不進宮便是抗旨，這可如何是好？”

柳鴻濟在院中踱著步子，思慮了半晌，頭上的布巾一晃一晃，硬生生憋出了幾絲有趣。柳馨雪垂眸看著手中的琉璃宮牌，靈兒拖著大肚子搖搖晃晃的過來，輕輕拉著她的裙角，顯然不想讓她走。

她看著自家爹爹消瘦的背影，心下微嘆，咬緊下唇，柳馨雪輕聲開口，“爹，你別為難了，雪兒進宮就是了。”

“雪兒，你雖醫術高絕，卻不懂宮中的勾心斗角，爹怕你……”柳鴻濟便是遇上疑難之癥也從不曾如此憂心，如今卻為了女兒的終身之事愁眉不展。雪兒的娘去得早，這些年他帶著她云游天下，到了晚年，雪兒也長大了，他便獨自懸壺濟世，留她在這青靈山下每日采藥學習醫術，卻忘了教她世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女兒心地及其善良，溫柔和藹，這若是進了宮……

“可是，女兒不能讓爹抗旨啊。”柳馨雪輕輕拍了拍自家爹爹的肩膀，唇角揚起溫柔的笑容，“爹，女兒會小心的。”

“爹就只有你這一個女兒啊……”柳鴻濟和藹的面容上滿是疼惜，粗糙的手掌撫了撫她的頭，重重的嘆息一聲，放下手背在身后，搖著頭轉身走進屋子里去。

柳馨雪月光般的眼眸輕眨，站在院中沉默不語，心中實在想不出什么辦法。

靈兒還在拉著她的裙角，柳馨雪低下頭，微勾唇角，輕輕的看著它，輕嘆一聲，“靈兒……你說，我該不該進宮呢？”

“雪兒！”柳鴻濟忽然從房中小跑出來，到她面前，有些興奮的說著，“對了雪兒，民間選妃，陛下竟沒有派人直接將你接進宮，而只留下了一個宮牌。不如爹爹帶你走吧，云游天下，濟世救人。”

柳馨雪垂下頭，思慮片刻，有些為難道，“便是如此，若是陛下怪罪下來……”她忽而微微一笑，對自家爹爹說，“爹，你放心吧，女兒進宮，會保護好自己的。”

“可是……”柳鴻濟欲言又止，仿佛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半晌，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道，“算了，就如此吧，五日后待選，爹送你進宮，明日啟程吧。”

柳馨雪月光般的眼眸輕眨，站在院中沉默不語，心中實在想不出什么辦法，便也只能如此了。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才想起當年的自己真是傻，明明可以跟著爹爹一起走卻沒有，留下了一生的遺憾。

第二天一早，柳鴻濟打點好了行裝，將林攸寧安頓在鄰村的人家中，便送柳馨雪向著豫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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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貨！”

伴著奏折被掃落在地的聲音，還有一聲怒吼。夜闌國君蕭煥陽劍眉輕皺，穩坐龍座之上，看著跪在面前瑟瑟發抖的近身總管高升。他閉了閉眼睛，周身氣息微微斂下，薄唇輕啟，聲音冷冷道，“朕讓你去請人，人呢！”

“奴才……奴才是按照陛下吩咐，將腰牌給了柳姑娘，請她……”

“請她自己來參加大選？”蕭煥陽輕哼一聲，桃花眼中滿是冷光，“高升，你跟了朕這么久，如何半點頭腦都沒有！那柳鴻濟乃是懸壺濟世的神醫，他的女兒豈會愿意入宮？便是你親自好言相勸都未必能將人帶回來，如今卻僅僅扔下一塊腰牌就敢回來向朕復命？你當真以為他們會因為朕是皇帝所以屈服？她若不來，那太后的病……”

“可是……”高升抬起頭，想為自己爭辯一下，“陛下，奴才說是陛下的旨意，若柳姑娘不來，便是抗旨……這抗旨不尊的罪名，想來……柳神醫也承擔不起，所以……”

“抗旨？”蕭煥陽桃花眼微瞇，薄唇微揚，“也有道理。”轉而冷冷瞥了高升一眼，“日后遇事多長幾分腦子。五日后，若柳姑娘沒來，朕再治你的罪。滾！”

“謝陛下……”

看著高升連滾帶爬的出了門，蕭煥陽站起身，腦中浮現出那張清秀的臉和如明月一般干凈清澈的眼睛，淡色薄唇輕輕揚起……

你……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