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鹿恬恬醒來,別苑一切又變回原來的樣子。李尚已經回去了,一如既往的包扎好的傷口。
鹿恬恬冷笑一聲,拿起剪刀把手上的繃帶全部剪開,像是嘲諷一樣看著自己已經結痂的滿手傷痕。輕輕的說了一句:“傷口而已,何必包扎起來,反正也沒有人在意!”
她起身,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因為昨天的事情弄得亂七八糟的了。傭人們已經放好了洗澡水,她把她自己溺在水里,水滲進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里,很痛,可是她就像沒有知覺一般。她在想那個晚宴上她很久沒見過的鹿琛爺爺,那個深凹下去下去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有,唯獨沒有她。她的心又抽痛起來,連同胃一起絞痛。她想到這里,一瞬間從水里沖出來,趴在浴池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就像是剛剛,她就快要在那個沒有她位置的眼神里窒息一樣。
她沒有穿衣服,隨意的找了件寬松的白襯衣套著,去了酒窖。她喜歡晃著酒杯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風景,這樣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在乎。
鹿恬恬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樣,晃著酒杯的手頓了頓,對著屋子厲聲的喊。
“管家!”一個侍者很快出現在房間。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之前叫你查的人怎么樣了?”她要查那天晚宴上的黃雀,那個躲在樹后的修長的身影。她只有看到那個人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里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希望和悸動,雖然她沒看清。
管家遲疑了一下,“小姐,畢竟在本家主宅,不太好下手,就慢了點。”
“一群庸才!”
鹿恬恬狠狠的把酒杯砸在桌子上,“繼續!”
“是,小姐。”
她又重新看著窗外。
臉上露出從來沒有過的笑,如同霖霖的雨久違的落在旱土上。
“一定會找到你!你是我的。”
如今正是夏季見深的時候,清澈炙熱的陽光從樹梢的濃蔭流下來。風從遠來,帶著遠山的陰清。
云棲終于收到了學校面試通過的通知,想必不久她就可以收到錄取通知書了,過兩天她就要去學校。
晚宴之后過了很久了,鹿家并沒有讓事務打擾到這個三小姐,畢竟這是鹿琛的承諾,要讓云棲可以依照她喜歡的樣子自由的生活。
云棲今天的心情很好,畢竟辛苦一番終于如愿以償的可以研修自己喜歡的專業,當然要去買個大大的蛋糕慶祝一下啦。
挑了一條素裙,云棲就出門了。她讓鹿家的司機把她送到不久之后她就要上的學校門口就回去了。她這種開心得幼稚的樣子可不能讓鹿家人看到,不然她的壞哥哥鹿墨肯定會嘲笑她的。
鹿云棲站在學校門口,從這頭蹦蹦跳跳的到那一頭,雖然還沒進去,但是已經看到這所大學很美。門后就是兩排長長的櫻花樹,雖然夏季只看到郁郁蔥蔥的樹,可是也足夠讓人期待,學校臨海,潮汐的聲音和著風。
可是云棲的行為真是幼稚得有點詭異了。學校看門的保安探出頭來,狐疑的一直盯著這個奇怪的小女生。
林重明今天是要來學校和教授見面的。他雖然沒有考試面試,但是因為原來學校教授的推薦,他也被免考招進了這所學校的歷史系,而云棲恰好在中文系。這個時間,面談剛剛好結束。
他穿著一身白襯衣,很隨意的解開最上面的一顆紐扣,沿著一側的樹,櫻花樹的濃蔭下慢慢的悠閑走來。斑駁的樹影落在他俊美精致的臉上,他半瞇著眼,周遭氣味好聞。他終于可以繼續待在學校里面了,這里就像是一個保護著他的堅實的壁壘,一個完美的借口讓他安心的逃離瑣事紛擾。
快要到校門口的時候,他一下怔住了,看到那個在校門口蹦蹦跳跳的,看起來有點形跡可疑的小女生。
云棲?是云棲。
她怎么會來這里?
原來,她還會有這么可愛的樣子。
“噗嗤。”重明忍不住笑出了聲音,輕輕的抬手捂住略略翹起的嘴角,把頭偏向另一邊,壓低了聲音:“她怎么會這么可愛?”
云棲在門外看了很久,終于抵不過門衛保安的眼神。還是走吧,不然真的以為她是個奇奇怪怪的人。
重明在樹蔭下面微笑著看著這個小女生,看她準備離開。
要不,偷偷的跟著?
云棲已經好久沒有逛街了,這樣那樣的變故讓她分身乏術。
云棲慢慢的走在河邊,寬大的河浮騰起朦朦朧朧的輕霧,在日光下折散出光暈來,風的羽翼在河面掠過,沾染上微涼。
河堤旁有一家咖啡館,云棲喜歡里面帥氣的小哥哥親手調的卡布奇諾。
重明慵閑的佯裝坐在咖啡店露天的小桌子上,還問鄰桌借了份報紙遮著。看著這個蹦蹦跳跳可愛的女孩走進去,她竟然還一臉癡迷的趴在柜臺上,直勾勾的看著那個男服務生。重明無奈的嘆了口氣,微微皺著眉放下報紙,徑直的走進去。
“一杯摩卡。”
寬厚的后背剛剛好擋住云棲的視線,重明偷偷的側過臉用余光看女孩。她嘟起嘴,看起來好像在失望。重明在心里笑起來,情不自禁的翹起嘴角,轉過頭去拼命的要忍住笑。
“再來哦!”這個小哥哥果然陽光大氣,連笑容都這樣清澈。
云棲開心的回一個燦爛的笑容。轉身離開。
“先生,您的摩卡。”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個點了摩卡的先生的眼神的時候,不自禁的發抖了一下,這個男人好像瞪了自己一眼。
再走不遠,河邊有個小廣場,廣場上面的噴泉水池有很多都白鴿停在那里。云棲坐在水池邊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白鴿的羽毛,突然身后響起來小提琴的聲音,往后面找卻誰也看不到,圍觀的人站得滿滿的,圍了一圈剛好擋住,可能是誰在練琴吧。
這是FRITZ KREISLER的名曲――愛之喜。
白鴿們可能是聽懂了樂曲,不然怎么會和樂曲這樣契合。又是誰,和云棲的心意這樣的合拍,云棲微笑起來,閉起眼,捧著卡布奇諾,靜靜的聽著白羽和著樂聲在風里的舞。
一曲奏畢,白鴿的輕羽還在風里回味。人群響起掌聲,云棲站起來稍微的的伸了伸腰,回頭隔著人群,對沒有看見的演奏者笑了笑。向另外的地方走去。
“老人家,謝謝你的小提琴。”重明把小提琴還給那個街頭藝術家,放下一些零錢在老人家的琴盒里。撥開圍觀的人群,四處張望云棲的背影。
過了橋,是步行街,在步行街一個很安靜的角落里面,是云棲很喜歡待著的一家舊書店。
她坐在舊書店臨街窗子前,打開上次來的時候沒看完的書。那是太宰治的《思案的敗北》。他倚在她身后的那一排書架上,透過書架和書之間的縫隙偷偷的看著她。
窗外午后的陽光均勻的透進來,淺淺的鋪在她身上。她烏黑的長發安靜的散在身后,有的發梢在陽光下調皮的微微翹起。明明沒有風透進來,重明就是覺得看著她,就似乎是有如在山林一樣的悠然。他情不自禁的翹起嘴角,轉過身背靠著書架,手里翻開一本一樣的太宰治的《思案的敗北》。
仲夏的天氣陰晴不定。
云棲在書店待到快要黃昏,天色看起來就像要下雨。她隨手撕下一張紙,從書上抄下一句話,準備離開。
走到店門口的時候店員出來攔住她,遞給她一把白色的折疊傘。
“這不是我的啊。”
“快要下雨了,有人讓我交給你。”
“誰?”
“那個先生說你以后會知道的。”
云棲四處看了看,沒有看到誰。既然這樣說,那就隨緣吧。重明看著女孩乖乖的拿著傘慢慢走出書店,撐著頭微笑。他走到云棲坐過的位置,把她留下的那句話悄悄拿走。
那是一句:愛一定存在于世上,一定存在,無從尋覓的是愛的表現,是它的表達方式。
要下雨了。
云棲從附近的一家小花店捧著一束滿天星走出來的時候就開始下雨了。還好有一把不知道誰好心留的傘。
重明走進那家花店,聽老板說,剛剛這個女孩以前經常來,每次只買一束滿天星。重明看著雨里的背影微笑起來,如果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問一下為什么。
云棲走另外一邊的橋回去,剛剛桐藏管家打電話來,說是在那邊等她。
這邊的橋比較偏僻,加上下雨,沒什么人走這邊。云棲走過的時候忽然聽到幾聲微弱的貓叫,好奇的她循著聲音走到橋下,一個箱子里面有一只小小的貓,是一只挪威森林貓。
“天啊!好可愛,可是怎么辦,我不能抱走你,我怕我會照顧不好你。”云棲看了很久小貓,直到桐藏撐著傘在橋上喊她。
只好以后再對傘的主人道歉了。
云棲把傘留給小貓,自己捂著頭跑了上去。
重明在橋的那邊看著女孩,微微的皺著眉,雨水沁透了他的襯衫,沿著發梢滴滴答答的落下來。
看著女孩和那個來接她的人走遠了,輕輕嘆一口氣,走下橋去。
夜慢慢深了,雨下得不久,已經停了。
重明在古樓里,看著應該是剛剛洗過澡,換上干凈的襯衫,毛巾搭在脖子上,濕漉漉的發梢還沾著水珠。拿著一杯開水,走到后院的欄桿上坐下,看著那株在夜色下睡著的木槿。
一只挪威森林貓在他的腳邊安靜舒服的躺著。
他伸出一只手,慢慢的摸著它的毛。
你是我一個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