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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昔年故夢

白鳳帶著夢蝶穿梭于山野茂林之中,夢蝶面無血色,周身寒冷如冰,亦如多年以前,他帶著另一名受傷的女子,只是那時他們是從一個將軍府逃出來,而此時他正準(zhǔn)備送她去另一個將軍府。

“停下吧。”夢蝶輕輕地說。

為什么,為什么連她說的話,都亦如當(dāng)年。白鳳沒有說話,現(xiàn)在他的快,已經(jīng)足夠了。

夢蝶又?jǐn)€了攢力氣,說:“停下吧。”

對啊,她們終究不是一個人。白鳳放下夢蝶,夢蝶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白鳳伸手扶住她:“你再撐一會兒,我們就到了。”

夢蝶強(qiáng)忍著痛,硬擠出一個微笑,問:“你這是要送我去哪兒?”

白鳳冷冷的答道:“將軍府。那里有陰陽家的人。”

“不必了。”夢蝶忍著笑說。

白鳳收斂起目光中的憂思,“怎么,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將軍府嗎?”

夢蝶回道:“當(dāng)然不用,他們傷了還要我救的。我就在這里療傷了。”

白鳳的目光冷冷的,恢復(fù)如常:“原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夢蝶傻傻的,眼里滿是懵懂,問:“什么?”

白鳳冷笑著,笑著她傻傻的眼神,笑著剛剛傻傻的自己,“我差點就忘了,你是陰陽家的人。”

“不,我不是。”夢蝶沒有任何思考就反駁回去,很是堅定,忽而又暗淡飄忽下去,她心里后悔了,“我為什么要反駁?我為什么要告訴他?”

白鳳已無期許的追問:“那你又會是什么人?”

夢蝶眼神中透著委屈,卻什么都沒有說。

白鳳不依不饒:“沒話說了?”

“總之,我是個好人,我不會害你們的,我更不會害你。”夢蝶執(zhí)拗地回了另一句話。“咳,咳。”她咳出了血。

白鳳說:“你好像傷的還不輕。”

夢蝶拭去嘴邊的血,說:“我還撐得住。只是雪女的白雪和高漸離的水寒劍都屬寒性,剛好克制我的花飛蝶舞。雖然都擁有翅膀,飛鳥可以抵御凜冽的寒冬,自由的飛翔,但是蝴蝶不可以,金蟬也不可以。”

白鳳一個冷笑:“你就這么喜歡在敵人面前暴露你的弱點嗎?”

夢蝶不加思索:“我從沒把你當(dāng)成敵人啊!”

“我已經(jīng)救了你,就不必再騙了吧。”白鳳決然地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夢蝶抬起雙目,淚光閃閃,聲音幽怨地請求:“你,帶我走吧!”

白鳳呆呆地愣在那里,心中閃現(xiàn)的依舊是許多年前的她,當(dāng)年的他拼盡了全力想帶她走,可是……現(xiàn)在的這個她……這是昔年那場故夢的重現(xiàn)嗎?她與她終究不是一個人,她與她終究太多不同。可就這么簡單的這一句話,還是刺在了他的心上,許久,夢蝶沒有等到他的回答,白鳳只是忍不住回頭,想再一次認(rèn)真端詳這位陌生的女子。

就在白鳳轉(zhuǎn)身的那一刻,他徹底驚呆了,怎么可能,他看見的是她,白鳳低聲喚著她的名字:“弄玉。”

夢蝶手心朝上中指微翹,隨著手腕慢慢抬高,從指腹生出一朵桃花,她將桃花吹散在空氣中,花香襲人,白鳳慢慢清醒過來,“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夢蝶看到白鳳眼間閃過的那一絲喜悅,她似乎也有些欣喜:“你看見你想見的人了?”

她不是弄玉,她是夢蝶,剛才是?白鳳一陣心驚。

夢蝶收回手,解釋說:“如果我想騙你,你是逃不過的。這是鏡花水月,剛才和他們交手的時候我也用了,所以他們是看不到你的,誰都不會知道是你救了我。你走吧。”話音一落,夢蝶翻動著手指點了自己幾個穴道,猛的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隨即吐了很多的血。

白鳳不禁向前邁了一步,“本來就已經(jīng)受了傷,你這是……”

“怎么?還不走?每個人的出現(xiàn)都有自己的使命,在使命完成以前,沒有人可以臨陣脫逃。”夢蝶的語氣很冷,卻難掩心中對這個陌生人的不舍。

白鳳一轉(zhuǎn)身便消失無蹤。

夢蝶勉強(qiáng)撐著自己坐起來,她簡單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正襟端坐,雙手微微抬于膝上,手心朝下平展,由身前向兩側(cè)撫去,就像琴師在撫摸琴弦。夢蝶左手的中指和拇指捏合輕輕抬起,似拈著一根琴弦,半空中兩指一分,“當(dāng)!”。

“不,這不可能!”藏于樹干后的白鳳好似真的聽到琴弦的聲音,很是不解,亦如當(dāng)年,多年后,再聽到這樣的弦音,隱隱的似乎還有更多的期許。

夢蝶手指靈動,悠然自在的撥弄著琴弦,是,他聽到了,白鳳聽到了那首樂曲,樂曲悠揚(yáng),靈動飄逸,不失大氣磅礴,渾然天成。只不過不是他心中所想的樂曲,或許他再也聽不到《空山鳥語》、《火鳳天舞》,林中沒有聽著死亡之音匯集而來的烏鴉,也沒有千鳥匯集的奇景。她也彈著一首曲子,他沒聽過的,她們彈奏的曲子不同,沒有鳥兒因為夢蝶的曲子而有任何變化,夢蝶的琴音似乎不能撥弄任何一只鳥兒的心弦,然而他卻聽到了,真心聽到了。

慢慢的夢蝶的身后,幻化出一只金紅色的蝴蝶,白鳳滿心失望,卻沒有離開,遠(yuǎn)遠(yuǎn)看著:“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蝴蝶。”金紅色的蝴蝶,翅膀上結(jié)滿了冰,完全不能動彈,不能隨著琴音慢慢的舞動,樂曲還是那般流暢未有改變。“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金紅色的蝴蝶光澤大盛,暖意濃濃,融冰驅(qū)寒,蝴蝶的翅膀開始自如的舞動。夢蝶的氣色已然恢復(fù)如常。白鳳看著,心中暗想:“世間果然有這樣的曲子。”金紅色的蝴蝶翅膀震動有力,生出朵朵桃花,芳香陣陣,白鳳遠(yuǎn)遠(yuǎn)地盯著那雙蝴蝶的翅膀,“不,那不是蝴蝶的翅膀!”

曲畢,夢蝶再次撫摸琴弦,十指翻動雙臂回旋,好似將琴收于心中。此刻的夢蝶傷勢已然恢復(fù),容光煥發(fā),內(nèi)力充盈,她緩步走向陽光射入的樹叢間隙,周身遍布著溫暖的落日的余暉,她靜靜地看著遠(yuǎn)方,思緒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孤寂雨夜。

那時,她不是夢蝶,她一襲白衣,倜儻的男子裝扮,氣質(zhì)清冷高潔,手中也有把折扇,是一把男子用的普通紙折扇,上面畫著一支紅梅。若不是門中只收女弟子,真是人人都會將她認(rèn)作一個俊俏的公子。

她在與自己的師傅說話,語氣桀驁不馴:“師傅,那件事真的不是弟子做的。”

灌入房間的風(fēng)吹滅了床邊的蠟燭,一個孱弱的女子端坐在黑暗之中,她的聲音很是虛弱,顫巍巍的說:“秦音,為師知道。”

“那師傅您為什么要將我逐出師門?”秦音轉(zhuǎn)而一臉微怒。

黑暗中的師傅,挽起袖子,漏出手臂上的印記,說:“為師手臂上的這些印記,你發(fā)現(xiàn)了吧?”

秦音毫不避諱:“是。”

師傅微微地點了點頭,說“你知道這些印記是什么嗎?”

秦音回答:“是陰陽咒印。”

師傅微微一點笑意,說“原來你早就知道了,說說看,你還知道些什么?”

秦音沒有隱瞞,“其實師傅早就中了陰陽咒印,在我第一次遇到師傅時候,您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中了咒印,所以這些年來,師傅幾乎從不動用內(nèi)力。師傅一直在想辦法克制,所以沒有發(fā)作。”秦音忍著淚,哽咽卻堅定地說“師傅,請您相信弟子,弟子一定會想到辦法救您的。”

師傅笑道:“辦法?什么辦法?你一點陰陽術(shù)都不懂,怎么救我啊?”

秦音愣了愣,可她很執(zhí)拗:“弟子一定會想到辦法救您的。就像當(dāng)年,師傅不信我,我還是把您救回來了。”

師傅的聲音飄忽淡淡的:“好了,秦音,為師問你,在你們師姐妹間,誰最深居淺出,不為外人所知?”

秦音毫不猶豫地回答:“我。”

師傅又問:“在你們師姐妹間,誰音律的造詣最深,天賦最高?”

秦音又是毫不猶豫地回答:“我。”

師傅再問:“在你們師姐妹間,誰最能忍辱負(fù)重,堪當(dāng)大任?”

秦音再次毫不猶豫地回答:“我。”

師傅的聲音忽而變得無比的堅決:“為師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今天被逐出師門的,必須是你。”

夢蝶立于山間,沐浴于金燦燦的暖陽之中,山風(fēng)輕輕吹拂,她此時目光如當(dāng)年的秦音清冷高潔,不,她就是秦音啊,也是當(dāng)年的單舞,還有……她是她,她就是她,她還是她,她從來都沒有變過,只是后來戴上了不同的面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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