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默默想了想，還是抬腳走向院子。

夫婦倆屋內斷斷續續的傳出細語，若是趴在門上，能將對話聽個大概。

“阿蘭，給，喝點水，消消氣。你說你跟自家閨女生什么氣，年輕人嗎，有一腔熱血想干點大事也很正常嗎。”

“熱血，什么熱血？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嗎！心里就沒點數，打仗是那么容易的嗎。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語氣愈發的急促。

“你啊，輕易不動火，這一生氣臉都紅了。竹兒畢竟還是個孩子，見過的世面少，多跟她說道說道就行了，你跟她較什么勁。”

白峰勸說著，走向窗邊，把一個個張著大嘴的竹窗關上。冷風前撲后擁的拍打窗子，發出陣陣噪音。

“這媳婦，太任性，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明明體寒，還一個勁的靠吹風來平息怒火。心里有氣，也不能作踐自己啊。”

一想到“體寒”，白峰就內疚。“阿蘭體寒，竹兒也體寒，怪我無能，讓娘倆跟我吃了不少苦。”

白峰懂些醫術，知道再怎么調養，也是治標不治本。年少時為了自己的追求舍棄了母女二人的健康，如今很難彌補了。找名醫或弄點珍貴藥材或許能改善很多，可他也沒金銀財寶。

“只能等師弟楊逸云游歸來了，這家伙，懸壺濟世的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白竹將竹籃里的冰糖葫蘆、糕點和酒拿了出來，折身回到屋內，將東西放到外廳的木桌上。抬手輕敲房門，“爹，娘，去街上買的東西我放桌子上了，記得收起來。”

“好，竹兒，東西放外面吧。你也累一天了，趕快回去休息吧。”白峰連忙朗聲接話。

聽著女兒沙啞的聲音，心疼的不行，“這孩子，隨什么不好，偏偏隨了我和阿蘭的倔脾氣，娘倆‘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

萬蘭朝關著的房門看看了幾眼，端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漸漸消退，冷哼了一聲。

白峰瞧著自家媳婦別扭的樣子，輕笑道，“行了，別扭什么呢，都生多久的悶氣了，呆呆的坐在這跟個木頭人似的。知女莫若母，你和竹兒置氣，事情也不會有結果的。”

“就你懂得多，你個當爹的也不為自己女兒的未來打算打算，一顆心全撲在政事上了。”

萬蘭想到剛才與竹兒爭論時，峰哥沒怎么出聲，保持中立，自己覺得還挺高興的。假使峰哥站在竹兒那一邊，幫孩子說話，那竹兒就得鐵了心離家了，什么樣的勸說、阻撓就都沒用了。這么想著，心里的難受勁也緩了些。

“阿蘭，你先去床邊坐著，我去給你端盆洗腳水來，泡泡腳，消消火。別急，這事得從長計議，年紀輕輕的別洗壞了身子。”

“你個糟老頭子，還‘年紀輕輕的’，女兒都快到出嫁的年紀了，還說這種羞人的話話。”

看著萬蘭心情好了不少，都開始接話打趣了，白峰這才放心。往門外走還不忘回話，“嫁什么嫁，我姑娘還小呢，才不去別人家受苦受累。”

萬蘭坐在床邊，瞧著白峰消失的背影，嘴邊笑容漾開。

“這老頭，是想把女兒熬成老姑娘啊，在他眼里年輕小伙子沒幾個好的了，也不知道以后哪個姑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其實，白峰挺不喜歡“老頭”這個詞的。自己今年三十七歲，身體硬朗，精力充沛，思想活躍，一點兒也不老。也不喜歡萬蘭說她自己老，萬蘭比自己小兩歲，也就三十五歲。

在新安國，男子一般二十歲娶妻，女子十八、九歲嫁人。通常人們在六十幾歲離世，活到七十多的就稱得上是高壽了，八十幾歲的老人不多見。

一般男子最早十七歲娶妻，二十二歲娶不到媳婦就會被街坊鄰居笑話了。連個像樣的媳婦都娶不上，不是懶漢就是酒鬼、賭徒。通常女子最早十五六歲嫁人，二十一歲還嫁不出去也會被人笑話。找不到婆家，八成是個懶姑娘，不愛干活，人家瞧不上她。

新安國風氣一向如此，最忌諱“懶”字。在街上，碰到眼瞎耳聾、缺胳膊斷腿的，大家大多不會露出輕蔑之色，或發出嘲諷聲。反而最瞧不起那些游手好閑、身著骯臟衣服的正常人。懶人被鄙視，是因為智力正常干點什么正經活都行，不干就不是正經人。有水就能洗衣，去小河、小溪旁就能把衣服洗了。穿的破爛些不打緊，但得干干凈凈的。

所以人們一聽說誰家小子二十好幾還沒娶妻，誰家姑娘二十好幾還沒嫁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這戶人家窮，而是小子、姑娘懶，私下里笑話父母沒把孩子教好，也孩子也忒不勤快了。

萬蘭自個洗完腳后，就脫衣上床睡了。白峰把洗腳水倒掉，將家中各個門窗都關緊后，就回房熄燈睡了。

想著天涼起來了，東西放一晚也壞不了。糕點阿蘭應該也吃不下，明早再拿給她吧。看著桌上的酒，心里怪暖和的。睡前還想著，“這丫頭，會疼人，不知道以后會便宜了哪個臭小子了，我可不會像老丈人一樣善解人意，痛快大方地把閨女嫁出去。”

白峰輕輕環抱住萬蘭，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背。萬蘭感受到他的安慰也回抱住白峰，將頭貼到了靠山般的峰哥的頸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