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后的事情進展也果真如宮泠所料，悲傷會吞噬掉理智，而有些錯誤，是永遠都彌補不了的。

“教官，他們怎么可以這么對你！”

“是啊…你為聯邦付出了那么多，憑什么…”

“還有安妮你們幾個…真是沒良心！”

………

宮泠本以為在這最后的時間點里，原初墨會完全釋放天性，把所有想說的話一次傾瀉個干凈，笑罵諷刺輪番來一通，把所有警醒悲痛，都留給他們這群玻璃墻外的人。

可事實遠遠超乎了她的意料，原初墨今天就像變了個性子——她只是微笑著搖頭，不甚贊同，神情比任何時候都來的溫和放松。這兩天迅速蒼白消瘦下去的面龐，也被襯得沒那么虛弱了。

“…別說這些了！聯邦這樣做，也是為了更多人的安全著想。”

“……”

“你們一個個都拉著臉干什么？一味責怪是沒有意義的…”不管在場是否有人回答，她都明媚猶如四月的陽光，柔軟又溫暖的緬懷著：

“…記得我們第一次集訓的時候，我就跟你們說了我的理想——專心期待明天的太陽。只為明天的太陽而奮斗。”

“…現在我的情況，你們都很清楚。讓我回去，只會引發一輪新的大恐慌，已經夠了！我已經為自己的理想燃燒完了最后一滴血。”

“我并不后悔，而且這片星空會一直陪伴著我。”

“……”

“所以，不要再為我悲傷了。繼續走你們的路就可以了。”

宮泠靜靜地望著還在微笑的原初墨，心里像被一只巨獸撕扯著啃噬著，鈍鈍地疼。

有些時候，其實她也挺不喜歡所謂的清醒，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其實也很沒意思呢。

就像現在，耳朵里不時傳來淅淅索索地抽泣聲，不知何時自動放大的感官，讓她一個人在這里享受著“聆聽室內小雨聲”的洗禮。

一遍又一遍，每一滴眼淚落下的聲音，都讓她難受。

滴水成川，

一點點累積…

可任憑心中多么酸澀難耐，甚至一些從前的記憶，也乘機“跑”了出來。可她，卻還是沒有眼淚。

——事情遠遠沒有結束，不是嗎？

情緒也還沒有做好準備，現在就宣泄。

察覺到自己與這悲傷憂憤的氛圍實在格格不入，她識趣地悄然往后退，愿意把時間留給他們師生。

“宮泠！”

被叫住的她，第一時間就承受了眾人紛紛轉移來的視線。

“你們…你們慢慢聊，我去外面等你們。”

她的話立刻被原初墨不輕不重地頂了回來，“不用了，你看他們這付樣子，還有什么好聊的？”

“多相處一下，會…少些遺憾。”

“…但我現在更想和你聊聊。”

“……”

多余的話，她沒說出口。可心里，她卻著實不想和對方繼續作無意義的糾纏。實在有些猜不透原初墨今天是怎么了？干嘛非要這么跟自己過不去！

宮泠垂眸再次把事件從頭理了一遍。而趁在她思索之際，在場的人都真的陸續退離了現場，醫療室再次只剩下了兩個人。

“……”

當最后一個人走出去，清脆的關門聲，令她心里莫名一顫。

這次原初墨不再像剛才那樣激進，甚至冷靜地不像她自己。

“宮泠，你這次真的只是為了我們才來救二組的嗎？”

寂靜。

如夜如雪。

良久，她長嘆一聲，聽不出是無奈還是了然。

“你覺得呢？”

原初墨回答：“一半一半吧。”

“我倒從沒發現你這么聰明！”她不無諷刺的說。

“除了不忍和責任心之外…”直接忽略了她的挑釁，她抬頭捕捉了她的目光，深棕色的瞳孔，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反射出了某些異樣的讓宮泠慌亂的神采。

而這名為通透清醒，是一直以來宮泠最喜歡，也是陪了她大半生的情緒。

“你已經想到了留在荒星的退路。拯救二組可以整合所有的異能者，可以博得士兵們的天然好感，可以讓我幫助你和林致遠拉近關系…可以讓你安然無恙的活下去…”

原初墨的每一個字，宮泠都聽得真真切切，可奇怪地說，即便已經聽得十分真切，可她還是莫名感覺到這聲音在空曠的醫療室里，不斷地，來回交響…

任何時候，她都是不可以慌亂的。

宮泠姿勢不變，連低垂的眼瞼都沒有任何可見變化，她還是那么淡漠地看著她。甚至忽地露出了可疑的微笑，“所以呢？你說這些，請問能代表我的行為有不當之處嗎？”

“……”

在原初墨錯愕的目光下，她好心地再次重復一遍：“或者說，在同等情況下，你還能拿出更好的方案？”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多管閑事，但是我要再次提醒你，在關心我之前，還是憂慮憂慮自己吧。”

說完就起身，飛快地要往門邊走。

見狀，又急又怒的原初墨，只得立刻大聲說，“你沒有做錯！你有什么錯？你做得那樣完美誰挑的出你的錯？”

“呵～既然沒錯，那也就沒必要再討論這個無聊的問題。”她頭也不回的繼續前進。

“…可是宮泠你要記著，這世上沒有誰能永遠站在旁觀者的位置上，冷靜地評判著這個世界。”

“……”

“在痛苦孤獨的時候，人只有兩種選擇，要么繼續一個人寂寞痛苦，要么放棄悲傷…”

大約是情緒過于激動，她話到一半，就開始沒了邏輯，轉而變成了勸慰，

“和世界和解吧！”

“……”

“何必非要事事都想得那么清楚，論個對錯？不如一切從實際出發，你現在已經改變不了身處聯邦高位的事實了，你的國家、親人、一切都已經離你遠去了…既然已經這樣了，那為什么放下過去接受這里，在聯邦建立新的羈絆，讓自己活得更輕松一點不好嗎？”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背對著原初墨。

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揭短，反而讓她的頭腦忽然變得十分清晰。

能夠理智的判斷，原初墨說這話，的確是很關心自己，至于原因不必深究。不過宮泠認為，關心這種東西，歷來都是要看當事人是否愿意接受，愿意了才稱得上是良性的關心。

而現在，她并不想接受。

“人要是真的能夠只喜歡讓自己輕松舒服的東西，那這世上也就不會有所謂遺憾和痛苦了。”

一邊說著，她慢慢轉身，所有的情緒都被藏到了眼底最深處。

長嘆一聲，“我很清楚我的一切都留在過去了。”

可遺憾的是，那一切，已經是她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