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泠現在腦子很亂，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了。

想冷靜都冷靜不下來。

嗡嗡作響的頭腦里只反復炸開一個既定事實：唐堯馬上就要離開她了。

就這樣沒有任何預兆地，就像開了個玩笑，打了個噴嚏。如此莫名其妙、理所應當的輕巧自然，就像以前…

竟都不給任何緩沖的機會，就又要把她變回一個人了？明明她才剛下決心要讓自己，不再那么孤單…

心里難以接受到了頂點，到面上卻反而沒了任何痕跡。

兩人對視著，誰都沒有再說話。

可宮泠清楚已經沒有時間了，如果現在不說，那就很可能就再也沒機會了。

“你要不要我陪著你？”

唐堯的眼睛已經開始看不清東西了，但耳朵里傳來的聲音，卻是那么地真切清晰，如冰扎針刺。

“……”

她突然冒出這句的話，讓他不知所措到了極點，思緒快到要起火似的轉了好幾圈后，他還是想不透她為什么會這么說。

這實在太不宮泠了！

眾所周知，宮泠很難懂。之前連他也是這樣認為的。認為自己不夠了解她，猜不透她，甚至不知道她一天在想些什么。但在此時，在這生死一刻間，他恍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以前想不通的問題，居然明悟了。

他有自信比任何時候、任何人都要更明白她了。所以在這個大前提之下，她說出這句話，就又讓他錯愕不解了。

而這樣的疑惑不解，又只持續到在聽見她逆流而上，想要靠近自己一刻。

乍然，頭腦清明無比。猶如花苞結了百日，盡在此一時盛放般的暢快通透。

狂喜瞬時搶占了心房，幸好沒上頭直接攻破了他的理智。

“等等！”心有遺憾，但他卻大聲喝止她前行的步伐。

聲音發出沒有想象中哪樣干澀。相反非常果決，可以讓他一口氣撐著說完下面的話，

“我不需要你陪。”頓了頓，“你這人性子不夠好，太高傲自我，想法也完全跟我不一樣…你不要跟著我了，回去做好你的事才最要緊?！?

“……”

“還站在這里干什么？你聽不懂我說話？”

“……”

一個人的獨角戲，說著說著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繃不住了，尷尬的彎唇卻笑得十分難看，小聲地勉強說，“你總要為宮瑤想想…”

此話一出，她終于開口了。“你很清楚宮瑤和陸琪他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他被噎得說不出話，頭愈發昏沉，再加上眼睛看不見，整個人更加理不清思緒了。

亂成一團的腦子，只會堅持，“…回去?！?

“……”

見她還是不動，他氣急。心里更是牽連惱怒到林致遠的頭上，都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管隊伍？

既然如此，他便粗聲惡氣地說，“讓你回去你就回去！”

“……”

“回去??！”

“母親大人，您和唐堯先生至少該有一個人活著回去，這樣我們這群人才能給聯邦一個交代。”待大半部分人撤走了，林致遠終于一路走過來準備過問宮泠的事兒了。

雖然說了這幾句看似勸話后，張口就又是一句沒頭沒腦且沒什么誠意的道歉：“失禮了！”

宮泠心里防備著他，所以在林致遠動手的前一秒，搶先劈手一推，剛拉開了一點距離，而林致遠再次纏斗上來。

她依舊完好的哪只眼睛已變成了深黑色，兩人戰斗勝負天秤已然傾斜。而于此同時，林致遠忽然大喊一聲，“唐堯，快！”

聞言，宮泠在心神慌亂間不由得慢了一秒，正欲冷靜沉下來，竟驚恐發現自己周身都失去了氣力。

所有的異能、精神力、體力…都像被人一下子剝奪了，如同抽干了的枯井，已無半分用處。

唯有手掌內部虎口處，亮起了一陣璀璨的光。

光是無害的這誰都知道。因此，它只是照亮了她的血液和掌心脈絡。卻沒給她一點痛處地，暫時拿走了她的能力。

而這林林總總飛快發生了的一切，亦沒有生出任何波瀾，僅僅只是讓當事人宮泠沒想到與不知道而已。

爾后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盡頭，是唐堯滿懷歉意與眷戀的眼。還有他明亮又釋然的笑容。

對不起。

他在用神情訴說。用從沒有過的溫柔，叫人看起來麻木到安詳。

視線還是在剎那間就被溫熱液體占領，她的思維和理智終于開始瓦解，愿意放棄抵抗。

走到現在這樣了，還是投降為上。

………

“滴滴！”不知名的儀器上，警告標識橫到屏幕間跳了兩下。

一只細長的機器手正好伸過來按下了旁邊的按鈕，屏幕上來回轉換了兩三個畫面。

“…既然情況有變，我們還是應當立即離開?！?

“這怎么行？原料救援隊只不過是帶來了更多原料而已，反倒我們要是就這樣走了多可惜！”

“話不是這樣說…原料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戰斗力，而且據剛才逃回來的16號敘述…”

這時，旁邊的機器忽地發出一陣扭曲摩擦的雜音，然后同樣平板的聲音再次響起：“先生，這些原料們留在這AN-307號星門后不會跑，何況我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探研，帶這幾個回去證明就足夠了。剩下的，還是要回去等待陛下來親自決定最好?！?

“但是…”

“它”看他神情松動，再接再力道：“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回去后，陛下一定會解除您的懲罰，好好獎勵您一番的！”

“那聽你的…走？”

外觀巨大又笨重的星艦，一如它到來時那樣，靈巧的調轉方向，很快，消失在茫茫太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