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迷霧蔓延了整個大地。

血腥色的紅珊瑚藏匿在白色的霧氣里若隱若現。枝葉上來回涌動的“主人們”，躁動不堪地發出陣陣蟲鳴。

月下，一黑影跌跌撞撞地來到這沙漠中極為罕見的空地中，許是勞累過度，又或是什么別的原因，他腳下一滑，一屁股就摔落坐地。

這時，由于月光的照耀，依稀能辨清有一只銀色的信號器，從他口袋里落了出來，掉在了一邊沙地上，反射出祥和的色彩。

見狀，他顧不得查看自己身上是否有受傷，連滾帶爬地往前把信號器握在手中。

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下意識地用力，把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感覺在他手里握著的，不是小小的信號器，而是他唯一生還的希望。

“發出去！快發出去啊…”他不間斷地用力指戳著手上信號器的顯示屏。

屏幕里的波紋線來回竄動，藍色的地標在未知CN-36處停留片刻，又立刻跳頻顯示為綠野星的坐標。

“不可能！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不…不可能！我不能，我不能死在這里！我不能留在這里啊！”

他手抖如篩糠，雙手死死地掐著信號器，力氣之大竟讓指甲縫隙都微微滲出紅色。

可他恍若未覺，反倒痛苦地越來越用力，最后竟伏地默默啜泣。

詭異地蟲聲從四面八方吟繞而來，但他視而不見，只是沉浸于自己的悲傷，趴伏跪地可憐無助得像條流浪狗。

很明顯，他已經被拋棄了，很快就要死在這里了…

像一只被陽光曝曬的海魚，任從前的理想多么鮮活華麗，都逃脫不了馬上就要腐爛發臭的宿命。只得骯臟卑微地如同地下蛆蟲，可憐得像是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呵呵…”

他慘然一笑，沒有抬頭只是保持著動作，并且越笑越大聲。

過了很久很久，最終，默默地抬起那雙發紅的獸瞳。

而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沒想到還會遇見認識的人。

這人語氣急躁，嘴巴一張一合，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害怕。

顫抖的語句有著明顯的色厲內荏。

他又想笑了，看看！這個世界總算是公平的了，大家其實都一樣。

一樣的怕死，一樣的丑陋。

“好吧…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讓你們流落至此的人，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兩個人。”

那人表情瞬間變得難看至極，因為憤怒扭曲變形的五官，看起來又善良又邪惡，丑陋得像只臭蟲。

弱者真是太難看了！

他還是又笑了，慢慢悠悠地，竟有了幾分從前他一直羨慕的人們的腔調。

“哪個人就是…”

意料中想看的情節發生了之后，他感覺無比的暢快。

不知名淅淅瀝瀝的水聲在耳邊響起，他更快慰了。甚至激動的想要尋找其中的節拍。但這顯然不可能。

不過，漸漸，他也沒了這份興致。

都是在墳墓中掙扎的孤魂，誰又比誰幸運？

………

“母親大人，您還是別去了。”

涅景巧妙地擋住宮泠的視線，肅而沉靜：“還是就讓我們來為您匯報就好。”

宮泠面色不露，只搖頭：“我親自看看可能會更好。”

說完，她繞過涅景，向前行了三兩步，就停了下來。

猛地倒抽半口涼氣。

不遠處背倚靠坐在綠翡翠樹下的“人”。

現在姑且還把它稱之為人。

干涸的血跡在沙地里也異常顯眼，已經被啃食干凈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和淋漓破碎的筋肉要散不散地維持著形狀撐在原地。

那兩個血淋淋空蕩蕩地眼骷髏激得宮泠忍不住背身回避。

她臉色發青，想說的話也被先前那震撼的一幕給逼了回去。胃里翻騰得不行，想要分析推理的心也被就此擊潰。

“母親大人…”

涅景擔憂地望著她，她回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勉強打起精神說，“這是誰發現的？”

“是攸。”

“是我！”

不約而同說話的兩個人，頓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怎么又是你？”她意味不明地說。

“這件事真的跟我無關，今早我起來就發現帳篷外有異常的血跡和奇怪碎布，一路跟過來后就看見這個，可把我嚇了一跳。”

她波瀾不驚，想在思考推敲，“你說的碎布是什么？在哪兒？”

“喏，地上這些不就是。”

宮泠順著他所指的位置，走上前蹲下，兩指并攏剛要撿起來之時，那塊殘缺不堪地碎布下不知何時藏了只落單的奇怪珊瑚蟲。

說它奇怪，不僅是體型比一般蟲子大，還有這兇悍的性子。

全然不像之前碰見的單個珊瑚蟲那樣溫馴，反而是炸開兩翼，鼓起足有指甲蓋那么大的肚皮，就要往宮泠的臉上彈射而來。

由于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宮泠只來得及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可卻依舊躲閃不及。

心里莫名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嗤——”

鼓脹的蟲身像被戳破的氣球，鮮紅色不知是什么的液體從里面噴濺出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出手拯救了她的人，是落后于她半步的原初墨。

對于自身異能的開發了解，原初墨已經到了知之入微的地步。

此刻她心情頗為不錯，放下剛剛救人的黃金食指，略帶調侃，“喲…別這么大意，給人添麻煩了！”

本以為會回話的宮泠，只是單膝跪在原地，低著頭全然沒了聲音。

沒人配合的談話顯得特別沒有意思，她有點不悅地上前又說：“宮泠，你連…”

謝謝二字在看見宮泠的臉時，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右手捂著右眼，可怕的紅色液體順著指縫里滲出，同時還有一陣隱隱閃動的淺綠色光芒跟著偶爾透出。

而她腳邊，僅剩下了一小灘血跡，和以肉眼可見速度快速消失的人類器官。

“……”

冷汗剎那間就爬滿了背脊，頭腦像卡殼的機器，難以運行。她怔在原地，完全說不出話來。

良久，耳邊只有宮泠暗沉沉，比此刻天空還陰郁的聲音在回蕩。

“…等下回去后，我會仔細講一遍我剛才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