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她的名字都再叫不出，從前俊美霸道的帝王，好像忽然就變成了孩子。

只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玉姬在這一刻，忽然有了些明悟。

“是許久不見了。”

她怔一下后，沒再表現出有什么怨氣，神色淡淡地，是楚天笑最熟悉也最不喜歡的樣子。

但無論他喜不喜歡，此刻他卻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要求什么。

玉姬抬手一拂，腳邊的洪流自動升起又慢慢褪去，赫然露出一座琴臺。

“…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天上的神仙，那我可真是占便宜了…”

“……”

“就請仙君再為我彈上一曲，只當送我一程。”

“玉姬…”

“仙君不愿意么？”

她神色鐫刻著疏離，楚天笑蹙著眉，坐上了琴臺。

雙手執琴的一瞬間，心緒難抑，起調第一聲，便已經彈錯。但好在這一聲很快被之后的音符掩掉。

都說音樂能抒發人的情感，楚天笑的琴聲，大起大落，大開大合，一會兒像山洪爆發般雷霆，一會兒又如春雨般綿延不絕…

坐在旁邊的玉姬，自然聽過這曲子無數次，但她從來都是懂的。

楚天笑永遠都不會是甘于兒女情長的人。

輕嘆一口氣，五指攤開，一株晶狀朱紅色植物在她掌心間綻放。

泣紅淚，天階一品靈株。

可度天劫，可磨神魂。不開花，不結果，只生在無光、無水的黑暗之地，飲血而生。

靈魂破碎實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當真正看著自己的指尖慢慢潰散化為閃光蝶時，似乎還是有些不舍。

她的笑容凝固于身體驀然破碎之際，就像春天花開那樣，“叱”地一聲，便消失了干凈。

世上再無玉姬。

無所歸依的泣紅淚，輕飄飄地落在琴臺上，砸入他的心里。

他手指一緊，琴弦繃斷，割得滿手血腥。

就在這樣傷情之時，楚天笑竟奇異地笑了起來。又過一會兒，甚至笑出了聲，而且越笑越開心，越笑越大聲。

“呵哈哈…”

“從今以后，天大地大，再沒有一人一物可牽絆住我！”

他一直維持著笑，好像多年前榮登九五那般意氣風發，踏江山，馭群臣，何等風光，何等自在。

只是不知為何，那雙睥睨天下的眼睛卻漸漸被染成了血紅色。

抽出隨身佩戴的寶劍，運氣一揮，古琴霎時一分為二。

“楚天笑在此發誓，琴斷人亡，今生來世，再不撫琴，更不用情。”

………

宮泠從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雖心生復雜，卻再沒有出手摻和過。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若非她一開始攪局，劇情永遠都不會推動。

所以…

但是換個角度再想，不管她插不插手，本身這兩個人的性格，就不相配。換言之，他們早就給自己寫下了結局。

想通后，宮泠也不再糾結。只是平靜地看著楚天笑給小青喂了斷相思，將一把天罡神劍投入地獄巖漿，把一壺孟婆湯倒進了忘川河。再回到神霄宮閉關三年后，終于強過天劫。正式升任為神霄宮最年輕的長老。

“叮咚——”

“恭喜玩家完成劇情一斷情，獲得技能斷情斬、天階一品藥材泣紅淚、神魔雙體覺醒成功。”

“親愛的玩家，斗技功能已經解鎖，快去平雍城看看吧！”

………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當那邊宮泠在盛世上，為游戲AL的愛情默然感慨時，學校外卻早已亂成了一片。

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據我臺記者了解報道，日前流傳出的那份聯邦新生兒出生夭折率數據，極大部分是屬于真實數據。在這里，我們…”

浴臺上的終端，被一只白皙優美的手狠狠打落下地，里面正播放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嘩啦…”

手的主人慢慢從浴缸里出來。

透明的水珠順著他的脖頸慢慢滑下優美的背部，直至最后消失不見。

踩著散落在地的衣服，他一步步來到洗手間最左側的躺椅上。

一屁股坐下的同時，順手就抄起桌上擺的香煙和打火機。

白色的煙霧喚回了一些理智。那張略有些陰柔的臉上，褪下了習慣性的如沐春風。

在吞云吐霧差不多半包煙后，他總算平靜了一些。清了清腦海中的煩躁，想著再過兩秒，便冷靜的想想該怎么走，才能讓計劃繼續進行。

造成現在這樣麻煩局面的緣由，就不得不提起，前天從星網上傳出的那份數據。

那份聯邦新生兒出生與夭折對比的數據，使他幾乎處于內外夾攻的窘迫境地。

詳細說來，還要從反英會的人員構成說起。

會里多數異能者都跟他一樣，是這些年來，聯邦實驗失敗后，還沒斷氣就被實驗室扔出來的“垃圾”。

因為同樣的遭遇，使得他們這群人團結到了一起。

一起創會，一起籌措資金…

在短短幾年時間內，讓反英會足漸走上了正軌。

而現在他們不僅越來越強大，聯絡到擬態人那方，更甚至近期還搭上了聯邦內部的首腦…

本來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利。

很快，很快，他們就能復仇了！

用仇恨血洗聯邦。把那群虛偽的政客吊在聯邦大樓前行刑，用他們的血，來祭奠他們這群從地獄里爬出來“惡鬼”…

可是偏偏，偏偏在此時出了差錯——那份不知道是不是偽造的數據，一共牽扯到了擬態人，異能者，普通人三者間的利益。

讓他們之間本就不穩固的聯盟出現了裂痕，甚至還讓會里內部都發生了分裂——以周泉為首的那群還尚有家屬的異能者們，已經開始動搖了。

真是可笑！那些虛偽的親人有什么好顧忌的？死也就死了。

他若早知道周泉是這種懦夫，他就不該救他！直接了結更好。

想到這些，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騰起了煩躁。

腦子里莫名其妙地開始爆出一個個詭異的想法，亂成一團的同時，恍然間，竟聽見兩個聲音在里面打架。

一個說，這個世界上的人，真惡心！黑的白的紅的藍的，明明每張丑陋扭曲的臉上，都流淌著骯臟的蛆蟲，還偏生覺得自己光鮮亮麗。好想殺了他們，讓他們都嘗嘗像我一樣的苦楚。

而這時，另一個聲音又立刻反駁，清除不相關的人是濫殺無辜，他們又沒有對不起我們，不管他們做了什么，當我們拿起屠刀認為自己是代表正義屠戮他們之時，那我們，跟他們也就豪無區別了。

這個世界的人大多都是惡人，好人也因他們變成壞人，要徹底拯救的最好辦法，就是盡數毀滅。

活著才有可能改變，毀滅只會變成滅絕。

………

盡力忍耐著胸中翻騰的負面情緒，他踉蹌著來到散落的衣服面前，顫抖著手，翻出一把銀制的小刀。

寒光閃閃的刀刃給人一股莫名的涼意，他一點沒有遲疑，動作利落迅速得好像傷的不是自己。舉著刀，往本就滿是傷痕的手上，狠狠一劃。

——鮮紅的血液，瞬間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