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白玉瑋和周秉言的蜜月自駕旅行,有一夜,他們在營地坐著看星星,在熊熊的篝火旁,白玉瑋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周秉言組局讓她與湯世游握手言和的時候,她發了瘋,從此不見周秉言。
周秉言哄她無果,亦是傷心,提前回了省城。
白玉瑋就這么在報社渾渾噩噩地工作著,她不擅長交際,沒那么八面玲瓏,身邊的同事來來去去,只有她不知道還該做些什么。她依靠資歷撿漏,業績不突出,工資也馬馬虎虎。有人介紹她去相親,她見對方一眼,就直覺這些人,連湯世游和周秉言的邊兒都夠不上,更是不歡而散。熬了些年份,待新來的小朋友客客氣氣地叫她“瑋姐”,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荒廢了很多年的人生。
夢里的白玉瑋意識到,是時候該結束了,如果此時不結束,又該在什么時候結束呢?她沒有什么牽掛,更不曾經歷什么變化,如果就這樣像程序一樣運行下去,運行到能量耗盡的那一天,那么,與此刻就死去,又有什么不同呢?
夢里的白玉瑋站在自己租來的房子不足3平的衛生間里。墻面的鏡子卡在玫紅色的塑料殼里,鏡面上濺滿了刷牙洗漱時飛起的水滴。白玉瑋意識到,好久沒見到自己的模樣了,好久沒見到了。于是她取來濕巾,想要將鏡面擦拭干凈。但怎么擦,鏡面上都有重重的水痕。
白玉瑋對鏡喃喃自語:我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了。
她就這樣站著,直到水痕蒸發殆盡。終于,鏡子能映照出一小塊清晰的自己。
白玉瑋湊近,看見了自己旺盛生長的毛發,滲出油脂的毛孔,兩片干涸的嘴唇,以及有些泛黃的眼睛。
是了。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了。
夢境戛然而止。
白玉瑋在一片茫然的窒息中醒來。坐在身邊的周秉言披著毯子,不舒服地發出輕微的呼嚕聲,篝火燃盡,只能看見一點點星火。白玉瑋動一動僵化的脖子,深深嘆出一口氣。
曾經設想過自己的人生,該以怎樣的一種形態結束。也許孤單,也許寂寞,也許因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別扭,將一切好意拒之門外,令一切幸福胎死腹中。
白玉瑋很有機會體會這種失望,但總歸她還是沒有。
她太幸運了,成長得太快了。但凡她在無人教導的人生中,成熟得稍微慢一些,就不會學會珍惜那后來被她珍而重之的愛意,因為珍惜,因而知足常樂,一個落單的孤鳥,終于回到了群居的喧嘩中。
在自己不算晚的這一年,實現了一些人生的小愿望。
而這些愿望,是隱秘的,未曾宣之于口的。
時至今日,越發意識到坦然面對所有缺失的可貴,以及將力量轉到所愛之人之事的重要。
白玉瑋湊近了周秉言,小聲說:“秉言,秉言?!?
周秉言夢中驚醒,迷蒙地看了一眼白玉瑋,又轉頭看看靜謐的夜晚,不遠處仍有人群走動,“我睡著了?”
白玉瑋溫柔笑笑:“我也睡著了?!?
周秉言將身上的毯子往白玉瑋身上裹了裹,“沒凍著吧?”
白玉瑋搖搖頭:“沒有。咱們回去吧,晚上有露水。”
周秉言活動活動肩膀,呻吟了兩聲,說:“好,走,回去睡吧。”
周秉言站起身來,將毛毯和水壺等隨身物品裝到大提包里,一只手拎著,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牽過了白玉瑋的手。
白玉瑋開心地蕩了蕩手,甩甩頭,將那個夢扔到了背后。
不管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就像擦干凈鏡上的水痕一樣,只要不欺騙自己,勇敢地面對真實,獲得具象的生存感,管他呢。
白玉瑋唇角漾開一個笑,是啊,管他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