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晚間，幾乎村里每戶人家都在說江家的事情，最后不約而同的都是一片鄙夷。

江爺爺睡了一下午，起來在灶房里喝了碗粥，難得沒在家里打磨農具，出了家門直往村尾去。

一路上碰上幾個散步的，都朝他打聽周氏要江柏出五兩銀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要說江爺爺是老實，又不是笨蛋，被連問了幾次，哪還不明白中午的事情已傳得滿村皆知了？

頓時愧得他低頭急走，便是到了江柏和江甜跟前，也還通紅著臉，喘得說不出一句話。

可把江甜和江柏嚇得，忙一個喂水，一個拍背的給江爺爺順氣。

“爺，你沒事了吧。”

江寧和江楓跟江爺爺感情最好，此時也幫著一起給江爺爺拍背。

緩了半晌，江爺爺總算覺得好了一點。

他看了看江柏和江甜，又摸了摸江寧和江楓，然后從胸口里掏出了一個布袋子遞給江柏。

江柏沒有接，反問道：“爺，你這是……”

江爺爺拉過江柏的手，把袋子放他手上，道：“你們爹在時，常常私下孝敬我，你每月的工錢，我也留了三十文攢著。眼下我留了副棺材板錢，其它的便都給你們吧?！?

江甜愣住了，原主的記憶里對爺爺是極為愛戴的，但她不是原主，對江爺爺的為人及處事方式，都是極為不認同的，自然也沒有什么感情了。

然而此刻，她不得不承認，江爺爺或許糊涂，但是疼愛他們的。他的糊涂也不到不可救藥，端看今日午間他兩次拍板就可知了。

江甜說上什么感受，總之心房有些酸脹。

江柏覺得手上分量不輕，忙道：“爺，我不能要，您還自己留著。”

說著江柏就要把錢袋塞回給江爺爺，但江爺爺卻是不接。

“叫你們收著便收著，怎的推三阻四的?！?

江甜道：“爺，我們真不能要，回頭大伯娘知道了，不定整什么幺蛾子來。您放心吧，我們自有辦法?！?

一直以來惟惟喏喏的江甜，居然直言起周氏的不是，江爺爺甚不習慣，偏她說的又有理，面上不由一訕，道：“五兩銀子不是小錢，你們能有什么辦法？”

江柏想了想，朝看了江甜一眼，得了江甜的點頭，才對江爺爺說起他們的打算。

聽到他們要把地賣了進城去，江爺爺震驚得無以復加。

“你……你把地賣了？”

江柏點點頭，道：“嗯，賣給喜貴叔了?！?

江爺爺連拍大腿，道：“糊涂啊。城里樣樣都要花用，去干啥？有我幫著甜丫頭收拾那地，總有口飯吃，若去了城里，光靠你那份工錢能干啥？”

江甜道：“爺，我娘早就教了我和小寧刺繡，雖說這兩年沒做有些手生，要撿起來倒也不難，到了城里總不會拖大哥后腿的。”

原主倒是會繡，但江甜會個屁。

眼下說來不過為了讓江爺爺安心罷了，且又給周氏上了眼藥，若不是周氏的有意搓磨，她如何會舒了繡花針去拿鋤頭呢。

關于這點，江爺爺也曾無數次的嘆息，于是只得沉默了。

過了一會，才又道：“既是要去，這錢更要收下。城里生活不易，得空……多回來看看?！?

江爺爺說完話，轉身朝門口而去。

“爺?！?

江楓上前抱住了江爺爺的腿，仰頭看他，“爺，你跟我們去城里嗎？”

江爺爺低下頭，腦海里突然想起大房二房分家的前一晚，老二過來找他，想讓他跟著二房過。

但自古老人跟老大，他便拒絕了。

分家以后，老二除了按例交養老錢外，總會私下再給他一點，好叫他體己。

若是當年跟了老二，當年老二夫婦離世，他也就順理成章的照顧幾個孩子，沒有周氏這一茬事了吧？

江爺爺摸了把江楓的頭，道：“爺老了，就不去了，往后小楓多回來看看爺就好?！?

江爺爺說完松開江楓，略略蹣跚的走了。

一直到入睡當口，江柏和江甜才打開錢袋子。

往外一倒，卻是整整齊齊的13個小銀塊，兄妹倆一時面面相覷。

誰能想到江爺爺竟有這么一筆貼身銀子？

江柏每月工錢攢三十文，一年不過三百六十，兩年也才七百二十文，這里卻有整整十七兩。

而且，江爺爺還說他已是留下了棺材本，那他們爹倒底孝敬給江爺爺多少？

江甜不由問道：“哥，咱爹做什么營生的？瞧著挺能賺錢的啊?！?

“我只記得他常常出門，有時兩三月，有時十來天，具體做什么的倒沒問過。且我十歲便進城了，更沒有注意了?！?

江甜聽后，不由得搜索起原主的記憶。

記憶中原主兒時吃穿雖不頂好，卻也不差，起碼在楊樹村里是很好的了。

嘶……

江甜頭突然一疼，有一些場景居然很是模糊。

什么鬼，為什么會看不清了……她又沒干嗎？搞什么斷片？

江甜又試著專注去看，非旦什么什么都看不清不說，腦子也差點裂了。

“小甜，你沒事吧……”江柏看江甜沁出了汗來，緊張的問道。

“沒事……”

江甜深吸了口氣，不再去想。

她猜原主之前定是受過什么刺激，才會有記憶缺陷。

放棄了猜想，江甜轉頭又問江柏，道：“哥，咱爹既然賺錢不少，為何不起個好點的房子？”

這個房子破舊不說，連幾件像樣的家什么都沒有，實在叫人不解。

江甜話落，就覺得剛才還模糊的記憶，突然砰的一聲，炸開了花。

一切都慢慢的清晰了起來，江甜一點一點的看著，只覺得一口老血不吐不快，最后她得出了一個事實，原主真是個二缺。

記憶顯示，他們現在房子，其實是江家的老宅，也就是在江家大房和二房未分家之前住的。

后來分家，二房除了分走三畝地外，旁的一概沒要，江富文帶著陶氏另起了一座房，便是眼下大房住的磚瓦房。

當年他們被托給大房后不久，周氏找到了原主，說老宅實在太舊，一大家子住不開，江松想娶親人家都看不上云云，好一通賣慘，使得原主心軟，讓大房一家子都住到了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