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杏，我們現在是去找人嗎？”

“嗯。”

“找誰呢？”

“嗯。”

“……等等，我在問你找誰呀，這個問題不是一個可以用’嗯‘來回答的吧?！?

“嗯。”

“好吧好吧，反正你說個水果的名字我也不會知道是誰……好歹告訴我要去哪吧？”

“嗯?！?

“……”

對話完全無法進行下去。

無論我問什么，一身素黑的杏都以一聲“嗯”來回答，尷尬又不失禮貌，似乎是在回應我的話，但仔細一聽她不過是從鼻子里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而已。

這讓試圖拉近關系的我撓頭不止，只好放棄談話的打算，默默地跟在杏身后，在腦子里胡亂猜測自己是不是什么時候得罪了她。

她在一家關著門的小店前停下，從招牌可以看出，這家店是賣水果的。

很符合幻妖特色的小店。

“就是這里嗎？”我問。

“嗯。”

她左右看了看，卻又往前面走去。

不是這里？

那你”嗯“什么??！果然你只是隨便“嗯”的吧，如果這是在網絡上聊天你是不是就會打“哦”字，因為“哦”只用打一個字母，比“嗯”簡單。但現實中不用張嘴的“嗯”卻要比“哦”更省力。

我在風中凌亂，打算按自己的方法來調查，比如向旁邊的快餐店老板打聽打聽這家水果店為什么大白天關門，順便吃一份美味的雞腿套餐……我實在是有點餓了，這樣一言不發地跟著杏走又讓我有種不看清前途的感覺，還是早點填飽肚子比較好。

“跟上?！毙泳尤徽f出了不是“嗯”的話。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但還是戀戀不舍地告別雞腿套餐，跟上杏。

她在這條美食小街的盡頭拐彎，擠進污水橫流飄著油煙氣的巷子里，停下，抬頭看著其中一間窗口。

我心想果然是冷漠的女人，在這樣污濁的空氣中也能鎮定自若，捂著鼻子走到她身邊，她抬起手，指著那個窗口：“你爬上去看看?！?

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站的位置，旁邊好像是一家餐館的廚房，那么她讓我爬的窗口……是那家水果店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永生者只是不會死而已，并沒有附帶飛檐走壁偷雞摸狗溜門爬窗這樣的技能啊。”我望窗興嘆。

她踢了踢旁邊的深綠色垃圾桶：“踩這個。”

原來你早有打算！

我費力地將堆滿了剩菜剩飯估計能擠出地溝油的垃圾桶移到窗子下，強忍著惡心爬上去，踮起腳尖，勉強夠到了窗臺的邊緣。

但也僅限于此了，我奮力抓著窗臺想要爬上去，但上面可供操作的空間本來就小，我的手臂力量又沒有強大到可以直接一個引體向上漂亮登窗的程度，所以嘗試了兩次之后，還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這樣根本不行，我站在垃圾桶上想要想別的辦法，忽然聽到身后傳來清冷的腳步聲，然后是杏的聲音：“站前面去一點?！?

我還沒回答，垃圾桶就搖晃起來……杏正在上來。

“等等，你要干嘛，垃圾桶不一定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

“嗯?！毙拥膭幼饕稽c沒停。

嗯個屁??！

她終究還是擠上了顫顫巍巍的垃圾桶，緊貼著我，我貼著墻，按她說的高舉雙手扣著窗臺。

然后她又開始爬了……在我身上！

她踩著我的腰，抓著我的肩膀，慢慢向上，靈活得像是一只小貓。

……她身上也有好聞的香氣。

只是這只小貓太重了些，讓我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把全身都貼到墻上，減緩一些力量。

最后杏踩著我的肩膀躍進那扇沒關的窗戶，總算結束了這有些曖昧的姿勢。

你們幻妖都喜歡貼著人的么……

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正準備下去，腳下的垃圾桶突然失去平衡倒下，里面的剩菜剩湯灑了一地，散發出難聞的味道，像是混在一起的嘔吐物。

幸好我的手還抓著窗臺，沒有跟著掉下去，否則那些嘔吐物肯定會濺我一身。

但這樣一來情況就有點尷尬了，我掛在窗臺上一動不能動，不能上，也不想下，風吹過的時候，活像一塊臘肉。

更要命的是，旁邊廚房的后門在這個時候開了。

“這位先生，請問你在干什么？”那人震驚地看著我，大概是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以這樣的姿勢掛在墻上。

我慢慢地轉過頭，對他微笑，“你聽說過行為藝術嗎？”

“行為藝術？我知道！“那人眼睛一亮，看來也是個關注藝術的少年，他嗑起手里的瓜子，問：”能解釋一下嗎？”

“呃……”我掛在墻上，大腦飛速運轉，“你看下面的垃圾桶，很臟對吧，它象征著這污穢的藏污納垢的人世間，令人生厭……這么說你懂吧？“

“懂懂，你繼續。”他搬來了一個小板凳。

“所以我要逃離這人世，向上攀爬的動作就代表著這個意義，象征著反叛的精神?！蔽宜涯c刮肚。

“哦——”他拉長語調，向我伸手，“精彩！你辛苦了，要吃瓜子嗎？”

“不用，為了藝術，這些都是值得的……現在我要下來了，你能幫我把地上的東西清掃一下嗎？”我感覺手臂有點發麻了。

“你要勇敢地跳下來，踐踏這污穢的人世間，才能讓藝術更加升華啊，這才是反叛。”藝術少年沒有動。

“不對，由你來將這些垃圾清掃干凈，代表徹底與俗世決裂，這才是我的初衷，這樣你也可以變成藝術的一部分哦……快點，我有點撐不住了?！弊詈笠痪湓挶┞读宋业男穆暋?

“這倒是沒問題，但是……”

“但是？”

“話說……”

“話說？”

“你是小偷吧。”他沖著我笑。

你既然看出來了那就早點說啊！我編這些鬼話也很不容易的好嗎！你認出我是小偷倒是報警?。?

我再也堅持不住，手臂一軟就要掉下來，我閉上眼睛，開始為我的鞋子和褲子默哀。

忽然有人托住了我，睜眼一看，背上長著黑色翅膀的小銀子將我帶離了垃圾桶的范圍。

“我在天上看見你掛在這好一會了，你干嘛呢？”他說。

“行為藝術，你不懂的?！蔽覈@了口氣。

旁邊傳來瓜子灑在地上的聲音，我轉頭一看，剛才那個吃瓜少年目瞪口呆地看著小銀子，一臉見了鬼的模樣。

小銀子摘下口罩，露出兩顆尖牙，沖他做了個兇惡的表情，少年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回廚房里。

“這樣嚇普通人真的好嗎？“

“他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

“走吧。”我扭頭看見杏已經出現在小巷口。

她一個人站在那里，神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