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晤被帶到一個巨大的帳篷里，是她從前來過的實驗室，現在布滿了透明的電管，電管包裹著像發絲那么細的發光線體，連接電管的主機中央有個立著的水晶柱體，形似棺木，電管群的另一頭在實驗室的二樓接連上了一團雷電纏繞的集合。在那集合的前面不斷交疊顯示著每個‘擬系統’路口的情形，以及完備的演算。

“準備好了，王德教授。”上面的房間傳出的聲音。

“我記得您說過愿意成為我系統里的一個算子。”奧蘭極其冰冷地說道，他又變成了林如晤初識他時的模樣，不同的是如今還帶著恨。

工作人員打開了水晶柱體的開合門。

“如果是你希望的。”林如晤踩著梯子，走了上去。

“我和你看過漸落的夕陽、冬日的飛雪、夜晚的森林、春天的杏花，足夠了。”他望著林如晤所在的方向，卻沒有在看她。他解開了那根項鏈，收回了那粒紐扣。

四五條觸手般的神經管線插入了林如晤的前后腦，它們即將要主導她的思維，還在抗爭的意識讓她感到無法言說的痛苦和混亂。

奧蘭、瓦那，還有一名黑發男子并肩站在觀察室里，如同林如晤第一次來到這間實驗室一般。不一會兒，從傳顯出來的視頻確認了末日的實情，窺探了宇宙的真相。林如晤果然騙了他，奧蘭想。自此，漫游者開始建造牽引機，希望能憑借動力穩定住那顆意外靠近地球的行星，但這一舉措卻將他們引向了貧瘠。

“那是愛，林如晤，那是愛。”奧蘭自言自語地轉過身離去，千條萬條光線像觸須一般延伸，插進了林如晤的腦子里，連接了她的神經。

“唯愿你的所求所想能夠實現。”

公元3059年2月1日，地球再造計劃終于有了可見的成效。林如晤閉上了眼睛，從此陷入無窮無盡的折磨，值得慶幸的是只有在極少數奪回意識的時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正在經受的酷刑。

那是模仿更原腦細胞和神經制作出來的幻能機。更原是發掘原石的第一人，是最年輕的長老，風園第一任長老長。他總是日以繼夜地鉆研石頭，與長輩們和后輩們一起看守石板。他比國王、新王、祭司更懂得原石的分布、原石的挖掘、原石的利用和原石的能力。漸漸地，他擁有了原石甚至石板的一種屬性，當他集中精力思考時，他所思考的物體就能具象化，甚至在“房間”里也不例外。見他獲得了前所未見的異能，風園人開始數算他從古至今的功績，稱他為風園的基石。那年在王娶王后的婚禮上，更原識得了上雪。上雪自然而然地仰慕起這位國之重器、座上之賓，但她不知道更原也在神往她。

更原將他的愿景寫成詩篇，希望他的文字能護佑風園直到永遠。人們崇拜他，追捧他，直到他隨口一言都一語中的。所有人包括王都恐懼戰驚了，他們焚毀了他的書籍，禁止他再開口說話。

這還不夠，王思來想去，下令將他偷偷處決，他的心臟被射中了，但人們發現他的大腦還在運轉。可惜于如此能力，昔日的后輩、同僚和愛戴過他的民眾紛紛提議將它放置到風園新開辟的通道附近，也可作為一道屏障。

這個腦子想象了一個幸福的境地，讓不論出于何種目的接近風園的人深陷其中，日復一日地過著牽絆住他們的生活，自己則幻化成經營人的模樣，體驗著不曾體會過的雞毛蒜皮。

懸崖上有一座小鎮，小鎮不遠處有一間密室，那間密室里存放著更原的腦子，風園人叫它奧斯古陸，奧斯是創造的意思。小鎮的鎮長是更原以前的下屬長老，他是專門負責看管腦子的，但為了減輕它的負擔，他也收納一部分的地球來客。由風帶而來的歷險者和直接誤入井口的幸存者會被分流到更原虛構的真實中或“懸崖”上真實的虛假中去，至于如何分流取決于腦子的判斷，它不會出錯。所以，凡爾蓋境地和小鎮上的人們從不互相來往。

經營人更原解控了境地，奧蘭從備份中得知了更原的腦子是如何地奇妙，他雀躍不已，憑借自己的技術，他可以讓這個大腦替代林如晤的大部分功能，讓她只需要是他的愛人。

奧蘭形單影只地返回了漫游者，又耐著性子聽完了瓦那冗長的解釋，將開發有關神經系統器械的重擔委托給了諾汀。那時，奧蘭從沒想過會把這個用來替代林如晤的工具改造成利用她的工具。更原更加沒想到，他破裂了自己，是想讓陪伴過他的朋友去到尚有選擇的將來，可他殘存的組織被有心人復造，再一次成為控制林如晤的工具。而諾汀，他慶幸奧蘭沒有逼自己來改造折磨林如晤的工具。

科學部的員工將要達成的目標編碼輸進更原的神經網里，在林如晤的腦子里連接成像，由她的腦電波作為輸出端，投射到“擬系統”中各個相關的時空代際，如果要進行修正和改變也是類似的操作。奧蘭驚訝地發現，林如晤的主意識并沒有像更原那樣幻化成一個實體參與到各事件中去，而是像個敘事者般操控著相關角色的抉擇和事態的走向，且其效力穩定地延續在未來的時間線上。這行尸走肉般的器物竟能似神一般左右未來？他驚喜之余又深感恐懼，他真的把林如晤當成了一件工具。

奧蘭又往嘴里猛灌了幾口烈酒，酒精、藥物堆滿了往日整潔的辦公室。迷迷糊糊間，有一個女人走進了他的辦公室。貝蒂?！她怎么會在這兒？

貝蒂在森林中醒來，帶著有關林如晤的記憶。她看到她的情人馬爾考勛爵向騰空而起的衍和自己的軀殼撲來，然后摔落而亡。接著，她不得不與她恨惡至極的女人共度了十個月的光陰，直至被丟棄。

她馬車換火車，再到輪船，一路奔襲，終于回到了英國，找到了被革除職務的李珊嵐。她跪倒在她腳前，求她帶自己去未來，求她為她的愛人復仇。李珊嵐一想，雖然自己不能再管理這個路口了，但經營多年，好歹還發展了點資源，即便貝蒂派不上用場，就當是捎件紀念品也是好的。李珊嵐請示了前來處理她的人，那人聯系了布其亞將軍，她同意了讓貝蒂加入地球再造計劃。短短幾年，她從一個文員晉升成了一個協調者，還申訴減免了李珊嵐一百多年的刑期。

近來，各個“路口”都在發生變化，在最新的一次迭代中，馬爾考勛爵甚至沒有死，平平安安地度過了34歲，貝蒂特意申請前來方舟，親自向主持者述職。

其實，目前布其亞是真正監管地球上所有探索者基地和“路口”的負責人，她與貝蒂的溝通十分順暢，沒有任何阻礙，但還是批準了她的請求。貝蒂知道林如晤的習性，知道該如何討好奧蘭，畢竟她們曾是是同一個人。

奧蘭看著她，恍然想起當時他與她一起在舊時的巷間奔命，他將她拉下馬，那始終沒有落下去的吻，他擁過她的腰肢，深深地吻了下去，他覺得她的唇齒之間還有林如晤靈魂的溫度。這享受讓奧蘭覺得稀奇，因為對自己的植入，以至于在他失憶之時也無法再對其他女子，比如凡爾蓋酒店的女傭或監理，有過多地接觸，回到方舟后也是如此，對從前有過男女之情的萊蕪和布其亞也無法產生更多的情愫。但這個女人不一樣，也許在他眼里她就是那時他愛上的林如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