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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三)

  • 漢宮驚云2
  • 壺中慢
  • 3419字
  • 2017-07-07 15:45:36

班恬剛剛準備點頭稱是,忽然看見紫蘇面帶悲傷從遠處走來,不禁心下起了好奇,停住剛要舉起前腳掌的右腳,及至跟前,紫蘇完完全全看到直視自己的班恬,心里猛地抖了一抖之后,慌亂跪下叩頭行禮,班恬素知紫蘇對廢皇后忠心耿耿,于是和顏悅色地讓紫蘇平身,而后小心翼翼打探道:“本宮記得上次見你,還是五年前在怡然亭冷不丁瞧見過;怎么短短幾年,你就蒼老成這副模樣?”

紫蘇外貌尊敬,但言語里透露出悲哀“宮里面,奴婢就是奴婢,主子便是主子,尊卑分明,主子們本就是享福的命,而奴婢生來是被主子呼三喝四的命,當年奴婢身為椒房殿領殿姑姑,自然受人尊敬,但自打主子被廢,奴婢的地位一落千尺,三日兩頭遭人刁難,再說,婕妤可見宮里哪個奴婢整日不干粗活、不被打罵嗎?論起來,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好歹奴婢也算享過幾年福氣的人,今日跟隨主子落到此地,奴婢也無怨無悔!”

班恬上下打量著紫蘇說話的語氣與神情,不禁贊賞有加道:“宮里面,奴婢成千上萬、舍人不可計數,但像你這樣忠心不二的奴婢,倒是屈指可數!”紫蘇垂頭一笑,也沒做任何反駁,班恬轉而問道:“罷了!本宮也許久沒見你家主子,既然今日巧遇見你,不如由你在前面引路,帶本宮去見見你家主子吧!興許你家主子也很想念本宮,也說不定!”紫蘇先是一愣,轉而大驚失色,進而無可奈何道:“諾!”

班恬跟著紫蘇一路小走,穿過樹木菶菶的小徑,轉眼來到一處院墻頹圮、花草稀疏的宮殿,四處望去,唯見得烏鴉一只接著一只從天空盤旋飛過,班恬仰面望著蒼蒼茫茫的天,有那么一瞬,想要自己變成自由自在的飛鳥,在天空無憂無慮地翱翔、一上一下地盤桓。紫蘇低著身子繼續在前面引路,瑾娘四下瞧著到處是一片荒廢的景象,生怕從那里竄出來一只野貓野狗咬傷班恬,于是寸步不離地跟在班恬身邊,防止有什么不意之事發生。

班恬緊緊跟著一臉惶恐的紫蘇,瞧見紫蘇一溜煙小走進去回稟時,班恬正準備大步跟上,忽然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班恬心里頓感翻江倒海地難受,于是猶豫不決地往后退一步,轉而又捂著鼻子強忍惡臭,踏步進去。進殿之后,班恬微微抬頭,四面望去,長門殿與未央宮大多宮殿的布局所差無二,唯一差別可能就是長門殿陳設過于簡陋,甚至于連長秋殿百分之一都抵不上,再冷不丁望四周一瞧,才發現有些區域簡直一片狼藉,班恬心下不由而然生出一股同情,再怎么說許夸也是嬌生慣養長大,即便后來嫁入皇宮,那也是普天之下令人仰望、望而卻步的皇后,而今卻被畫地為牢,終生困居住在這樣一處簡陋的院落。

心里些些惆悵悄悄散落心底,然后班恬匆匆收拾心情,大步流星走入寢殿。寢殿里,紫蘇苦口婆心勸說許夸用藥,許夸搖著頭道:“父親、母親、姐姐、弟弟,她們全都撒手人寰,為何偏偏留下我這樣一個不干不凈的人,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茍延殘喘?我真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啦!紫蘇,你不用勸我,反正我活著也是多余,還不如一死百了,圖個清靜!”

紫蘇面露焦急,雙眼含淚道:“主子又在發病、說胡話!這世上哪有人不盼生、盼著死的?”許夸面帶不屑一笑而過,恍然抬頭看見班恬,渙散的眼神中陡然出現一團火苗,班恬還未來得及張口問候,許夸便輕蔑一笑道:“班婕妤!多年未見,今日你是因何想起,要來看看我這個半死不活的故人?”班恬抿嘴一笑“今日也是湊巧,剛好在長門宮外遇見紫蘇,本宮想著咱們兩個多年未見,早該一見,所以才讓紫蘇在前面帶路,過來問候、問候你,順便也敘敘舊!”

許夸冷然一笑道:“問候?敘舊?從前聽別人說班婕妤表里如一,賢德溫良,我就不大相信,今日果然驗證我當日所言,班婕妤你外露賢德,內藏奸詐,放眼整個未央宮,再也沒有比班婕妤隱藏得還深、偽裝更好的人!”“本宮是否隱藏奸詐,虛偽不堪?那可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過你若這樣想本宮,本宮也無話可說!”班恬靜靜一笑道。

許夸聽聞此言,才定然一笑道:“班婕妤,這幾年,你過得也不大安穩吧!我聽紫蘇她們私下說,你為了躲避趙氏姐妹迫害,都已經自請搬到長秋殿?還真不像你的作風,我記得你是最在意陛下的,怎么會忍心將陛下交到兩個禍國殃民的女人手里?”班恬從容不迫道:‘你與陛下相守相伴十余年,傳聞琴瑟調和,恩愛情深,本宮覺得你對陛下的心意,一點也不必本宮少!’

“那又如何?自古君王多情寡恩,我早就不被陛下重視寵幸,從前那般風光,仰仗依靠的,無非就是我父親的權勢與家族的勢力;有時候連我自己也在想,當年若我父親不是身居高位,不貪圖皇家名譽,那我的結局會不會因此改變?平平穩穩嫁給一個專心愛我、疼我的良人,自此和和美美、安安穩穩度過一生,而不是如現在一般過得像個螻蟻,掰著手指頭過著沒奔頭兒的日子!”許夸眼里冒出兩團火焰道。

班恬聚精會神聽著許夸傾訴自己的哀愁,心下聯想自身,開始捫心反問自己,如若選擇權在自己手里,自己到底會不會選擇進宮?不會,這樣就可以一生簡簡單單、平安無險,與一個專心一意對待自己的人共度一生;會,如果不進宮,又怎么能夠遇見成帝?盡管成帝早就對自己置之不理,但是當年的那些甜言蜜語是真實存在,歷歷在目,自己不可能一筆抹殺掉當初的幸福美好,可是時過境遷,誰還能一直守著過往不放?

思來想去,忽然發現原本是在反問許夸,專門為許夸設置的難題,誰成想會把自己繞進去?班恬傷感地低了低眼,從鼻尖幽幽呼出一口細氣道:“放眼世上,萬千女子,有誰能夠決定自身的榮辱?成也罷、敗也罷,一切都是轉頭空,你如今雖然生活清苦,境遇艱難,可再怎么說,總算保全一條性命下來,既如此,就該好好惜命珍福,怎么可以拒絕喝藥,致自己的安危于不顧?”

許夸訕笑道:“多么真誠的話語,若是頭一次聽說,還覺得你是真心為我好!可是班婕妤,你知道我來長門殿后,前前后后都經歷過些什么難以忘卻的事情嗎?起先照顧我起居的宮人,看我雖然失勢但還有銅板酬謝,他們倒還愿意給我吃的、用的;可母家受牽、我坐吃山空,到了后來,我拿不出賞賜給他們,他們便轉臉換一副模樣,指桑罵槐地給我們氣受,從此我與紫蘇、紫玉便再沒吃過一頓飽飯,穿過一件可以御寒的冬衣,不僅如此,我還時常收到淳于.......”

班恬原本聚精會神地聽著許夸傾訴自己的滿肚子苦水,可是突然聽見許夸受紫蘇阻攔,話戛然而止,不免感到好奇,看著主仆兩人有意隱瞞,想了想之后,勸道:“本宮剛去長秋殿那會,處境和你差不離,一樣吃不飽、穿不暖,可后來本宮通過自己努力,不照樣可以自耕自食、自給自足?所以你過得不好,你自怨自艾,原因不在于別人,在于你自己不知道努力上進!”

許夸冷然一笑道:“怒什么力?上什麼進?我這一輩子從被廢的時候,就已經被徹徹底底打入谷里,我之所以一直撐到現在,還不肯憤然自盡,無非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死在我前面?也只有班婕妤你死在我前面,我才能放心下去見我的親人!”班恬目露疑問,雙眼中透著怒意道:“無論以前還是現在,本宮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害你或者動搖你的地位,為什么你要一直盯住本宮不放?非要置本宮于死地才肯善罷甘休?”

許夸冷冷一笑道:“為什么?可真是個千古難題,好比你去問妲己,為什么想法設法害死姜王后?好比你去問南后,為何兩面三刀削美人之鼻?這些問題的答案,只有做的人自己清楚;不過你若想要立馬知道,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告訴你!因為從前陛下寵愛你、看重你,我羨慕你、嫉妒你,我知道我除了字寫得好,其他都比不上你,在你面前我永遠只能自卑,我不想活在你的陰影之下,我要除掉你,我要陛下專寵我一人!”

班恬聽到此話,不屑一顧道:“陛下不是個專情的主兒,登基之初,寵愛你;登基之后,寵愛我;而今,又寵愛趙氏姐妹!宮里那么多青春貌美的女人,陛下又三心二意,你能保證除掉我之后,沒有別人來分你的恩寵嗎?本宮了解你,你從來不是一個喪心病狂到喪失理智的人,你一直處心積慮想要害死本宮,絕對還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理由!”

許夸仰天大笑道:“罷了,我一個將死之人,抱著這些秘密也沒什么意思!班婕妤,你不是詰問我,為何非要處心積慮置你于死地嗎嗎?其實道理很簡單,你稍微動腦筋想一想便會了然!別人得寵,頂多分些恩寵,不會對本宮造成威脅,而你卻不一樣,你聰敏、知書、達理、貌美,你身上有太多我可望不可即的優點,我怕,尤其是你還有能夠支持你爭奪皇后之位的父親、兄弟,你可知道,曾經我引以為傲的只有皇后之位,而你自打入宮,我的皇后之位就搖搖墜墜,這足以讓我對你起殺心!”

班恬不可置信地望著許夸,鄙視道:“怪道人常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雖貴為皇后,享受常人不可企及的富貴,但你整日心心念念地無非就是你的皇后之位,你心里可有一絲一毫對陛下的真心、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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