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渺小

卑微的個體總對龐大的集體制造出的奇跡瞠目結舌，并為自己之前的狂妄而羞愧。

在樓珞被付赫加用機甲托起，登上街道最高的樓頂前，她還在為自己辦成的前所未有的創舉而感到驚奇和驕傲。

然而，當她看到遠處蒼穹上，密密麻麻的飛行器和那艘龐大的、堅硬的、有如黑云壓頂籠罩了半片天空的巨艦，她瞬間清醒，腳下升起一股讓人發軟發顫的寒意。

她瞪大眼睛，瞧著遙遠的戰斗，直到風灌進干澀的喉嚨引得她不得不彎下腰咳嗽。

她用手臂抹了把眼角生理性溢出的淚水，繼續盯著那個交鋒激烈的戰場。

那可真是一場史詩般迷人的戰斗。

她看不清交戰雙方互相發射的炸彈，她只看得到黑壓壓的天空中，群峰般的飛行器拖著長長的尾煙墜落，如同一場持久而絢爛的流星雨，但飛行器卻不見少，無窮無盡，依然那樣遮天蔽日地占據著陰沉沉的天幕。

黑色的戰艦繪著刀與樹的暗紅徽章靜靜地懸停在戰場中心，沉默安靜極了，即使無數的威力無窮的彈藥在它的艦身爆炸，它半點不為所動，好像不屑于理會這些病病殃殃的攻擊，每時每刻從它身體中飛出成千上百的飛行器。

它真的平靜極了，就像一塊黑色的大石頭；它真的傲慢極了，未把周身環繞著的‘小蟲子’們放在眼里。

但樓珞屏住呼吸，她有一種極強極要命的預感，這艘母艦要發起攻擊了。

下一刻，她就目眥欲裂地瞪著那片天空。

一瞬間，只是一瞬間，她什么攻擊都沒有看到，就瞧見以母艦為中心，那些渺小猶如螻蟻的飛行器同一時間爆炸，冒著火焰的殘骸像下雨一般落下，落到地平線看不到的地方，濃煙遮蔽了整個天空，粗壯的閃電從濃云中伸出無數紫黑的爪牙，雷鳴聲沉悶而壓抑。

這是怎樣的一副畫面啊！簡直就像無數小說中描繪出的末日之景，人間地獄。

樓珞咽了口口水，陷入長久的呆愣中。

直到一聲尖銳的破空聲和隨之而來的轟鳴的聲在她耳邊炸響，目光訝異地探尋而去，看到對面的大樓中間，一架漆白紅云紋的飛行器殘骸嵌在其中，露在外面碎裂的機身搖搖欲墜。

街道上的人群視線被高聳入云的大廈擋住，再者不在交戰中心下端，因而看不到遠處白熱化的交戰區，依然沉浸在得救的喜悅。

然而，沒過多久，印著艾澤拉拉軍方標志飛行器殘骸的墜落，立刻把他們從美夢中敲醒：

敵人還沒有完全消滅，他們仍然處于危險之中。

殘骸下的人群紛紛色變，一窩哄地往后擠，就怕被砸到。

高樓頂部，由于之前的戰斗消耗了太多體力，身體狀況無法支撐長時間呆在壓力巨大的機甲倉中，付赫加和朱利已經出機甲，與樓珞跟有川站在一起遙望那邊的戰斗。

盯著天邊一面倒的戰斗，心中滿滿震撼。

即使在網上看到了無數遍，也遠不及現實中遠遠的一瞥，他們甚至能夠聞到空氣中硝煙的味道，感受身邊錯亂的磁場渦。

只有在這樣絕對的對比下，他們才能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

當他們以為自己拯救了‘全世界’，并為此沾沾自喜時，真正的強大就給他們迎頭痛擊。他們只是中心戰場余波掃到的邊角，他們那樣渺小、脆弱、不堪一擊，就是中心戰場的一點點震動都能叫他們灰飛煙滅。

樓珞拍了拍付赫加，指了指那個殘骸，問道：“現在還有體力把那個殘骸拖到安全點的地方嗎？”

付赫加抬了抬腳，差點因為遲來的虛弱而跌倒，樓珞及時扶住了他。

他苦笑地搖了搖頭，道：“之前的舊傷撕裂，超負荷操縱機甲，沒辦法了。你的那種藥也沒效果了。”

樓珞又把目光轉到體型健碩的朱利身上。

朱利駕駛機甲戰斗時間更長，應對敵人也用了更多精力。

朱利扭了扭脖子，道：“我還有些體力，你的那種藥非常好用?！?

說完，就走向停靠在一邊的機甲，正要打開艙門，就被一聲驚呼叫住了。

“那里有人已經解決殘骸了！”有川叫道。

幾人往那損毀的大樓看去，不知何時那殘骸上站了一個清瘦的身影，他腳下堅固的冰迅速蔓延，硬生生把搖搖欲墜的殘骸凍住，變成一塊巨大的冰塊牢牢嵌在高樓間。

那個身影抬了抬頭，似乎看到了幾人，在墻面上凝結出一塊塊厚實的冰塊，當做跳臺，動作靈巧地在幾十米高的地方跳躍，很快就攀上了頂樓，與幾人遙遙相對。

這時，樓珞、有川和付赫加認出了這個身影，赫然是女媧號上跟在季憲則身后那個如同冰雪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