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逐個擊破

蘇亞坐在機械廠的休息區，隔著透明玻璃滿意地瞧著不遠處的混亂，錚亮的皮鞋在隨意丟在地面的箱子上愉悅地打著節拍。

偶爾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朝這邊推攘過來，然而走到大大方方敞開的門口就停下了腳步，面帶驚懼，一步步后退，然后重新鉆入人群，飛快逃走。

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那里預告：此處禁區，生人勿進。

“喲！膽小的兔子！”

突然，門外傳來幾聲沉悶的爆炸聲。

他笑了起來，慢慢上揚的嘴角露出森森白牙。

啊，狩獵開始——

乃顆人鐘愛狩獵，享受狩獵。

純人類為美酒搭配美人和明月，乃顆人為狩獵搭配獵刀和戰歌。

每一個乃顆人都有自己的獵刀和喜愛的戰歌。因此，乃顆族擁有最強的獵人和最危險的樂手。

他們的狩獵是在音樂里開始和音樂里結束的。

這個習慣演變自古老時候，乃顆人先祖狩獵時振奮士氣的狩獵之歌。

乃顆族的強者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帶上一個樂手。當他們拔出武器的時候，樂手就會為他們接下來的戰斗伴奏。

可惜，獵殺要開始了，但現在沒有樂手。

不過，沒關系。

蘇亞打開光腦上最火的重金屬歌單，外放，一首熱辣的《激吻》像火星爆裂席卷了整個空間，沖進每一個正在苦苦掙扎的人耳中。

蘇亞搖頭晃腦地站了起來，一邊打著節拍，一邊扭動著健美頎長的身子，柔韌的腰肢轉過凌厲剛強的弧度，修長健壯的雙腿包裹在黑色的長褲下，身上被揉亂的西裝已經被細細捋平，沒有展露獠牙的時候他是一個掙扎在生活邊緣的平庸上班族，而現在，偽裝出來的惶惑驚恐撕開，他露出張狂的面目，血腥，猙獰，冷酷。

還是個十足的傲慢鬼。

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似乎完全在曖昧的音樂中，微瞇雙眼，光滑的脖頸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一群反應過來而且怒火中燒的雙眼中，仿佛還極享受一般。

腳步踏著節拍——

嗒，嗒嗒——

像踏入萬眾矚目的舞臺，步伐輕盈優雅地轉出了休息室。

“咔嚓——”

有什么東西繃斷。

憤怒而惶恐的人群的眼睛跟著那個傲慢可怕的男人一起緩緩移向了地面，只見男人锃亮的皮鞋下，一根連帶血肉被生生扯出的腿骨折成兩半，只剩血肉藕斷絲連，順著腿骨往上，是一個被卸成幾大塊血肉模糊的肉塊。

只能從破爛的制服看出，這是兩名保安。

之前被雜物擋住，少有人能注意到這兩具被殘忍凌虐的尸體，而現在，所有在前方的人都看到了。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從前面的人開始往后蔓延。

與外面的人聲鼎沸分割成兩個世界。

“嘖嘖嘖，外族人！”他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分明人模人樣，在愈來愈驚恐的人眼中變成窮兇極惡的星獸。

“要往生嗎？”

對于極端的種族主義者而言，本族之外若非低賤的亞種，就是該死的敵人。

男人從背后抽出一柄通體黑沉的刀，好像連光都能斬殺。

人群不約而同后退。

“晃當！”半扇店門被擁擠的人群推擠關上，卻仿佛打開了一個開關。

終于耐不住驚恐，人群尖叫起來，與曖昧熱烈的女歌手的聲音攪和在一起，在激烈勁爆的節奏中顯得詭異又有種奇特而可怕的和諧。

“唇舌絞纏——”

“牙齒打顫——”

“割裂你的心臟”

“拆分你的四肢~左手~右手~左腿~右腿~”

……

肢體橫飛，血流漂櫓。一門之隔，人間地獄。

“晃當！”另一半門完全闔上，半具無頭的尸體撞上透明的門，一點點滑下。

外面的人早就注意到門內的情況，還有一些有幸逃出來的人，臉色青白，肢體僵硬。

當第二波轟炸開始時，蘇亞已經完全解決機械廠內的‘外族人’，沖外面瞬間變色的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甩飛刀上的尸塊，重新回到了唯一整潔如新的休息室。

浸染無辜者鮮血的刀筆直地插在身旁，插進堅硬的地面，沒有崩裂，像切豆腐一般，輕描淡寫。

這真是一柄削鐵如泥不可多得的好刀。

蘇亞坐回原位，斂息閉目，所有的張狂收斂，仿佛又變回了之前那個平平無奇的上班族。

他在等他真正的對手，這個星域最大的運輸口道，總有那么些藏在人群中的高手。

“噗——”

門被打開，門上的尸體被推開的門推開，在血跡斑斑的地面留下一道血痕。

蘇亞瞬間睜開眼睛，望向他的敵人。

然后，桀桀怪笑起來。

那是三個過于年輕的面孔，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都能聞到空氣中飄過來的新鮮的不自量力的年輕人的自大。

沒有人說話，形勢一觸即發。

蘇亞右手握上刀柄，腳下用力，地面立刻裂出蛛網般的裂痕，他的身體借著這股力道像一頭黑豹般沖出去，沖向他勢在必得的獵物，削鐵如泥的刀輕巧地把地面割裂出細而長的裂口。

有川維修需要的零件在機械廠，付赫加要尋找的機甲也在機械廠，樓珞發現的可疑分子依然在機械廠，于是三人一起去機械廠，而胖子朱利則自薦一個人去了機甲維修店——據說那是他家族的產業。

樓珞、付赫加和有川分辨出方向往機械廠擠去，雖然他們一開始距離機械廠并不遠，但在人群的推攘中，他們已經不知不覺遠離了原先的位置。

沒想到，三人剛走沒一段距離，就率先遭遇了襲擊，來自敵人的先發制人。

由于人聲鼎沸，他們之前的話并不隱秘，恰巧被隱藏在人群中制造混亂的恐怖分子聽到。

敵人是一個妝容精致，打扮時髦的美艷女郎，纖腰細腿，嫩肌玉臂，實在不像是一個手握致命槍械的殺手。但她確實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她的眼光很準，或許已經暗暗關注這群欲力挽狂瀾想要干出大事的年輕人許久，她知道最理想的下手目標在哪里——

她從隨身攜帶的小包中掏出一把掌心槍，完全不需要瞄準，一道黑色的光就朝著有川的眉心激射而去。

這是一次毫不拖泥帶水的，隱蔽的，出乎意料的襲擊，按照女郎曾經的經驗，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然而，這發近乎萬無一失的子彈被穩穩當當地擋了下來，她剛剛露出驚訝的神情，就見那個用手臂擋下那發子彈的少女不見了，像一縷煙被風吹散。

她立刻意識到不妙。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手一疼，掌心槍掉落，她立刻回身肘擊，樓珞繼續發動【暗香花魂】，躲開這一擊，緊接著【千枝萬節手】，六道法力從指間流出，飛射入女郎的胳膊，小腹，大腿等處，頓時打斷了她的反抗。

此時，付赫加已經反應過來，加入戰斗，僅僅五秒時間，就已經制服了襲擊者。

年輕美麗的女郎被壓制在兩人手中，四周的人也注意到這里的動靜，紛紛朝這邊望來。

由于走出一段距離，環境喧囂，這些人都沒有聽到幾個年輕人之前的豪言壯語，這時見到此情景，只以為兩人趁亂欺負路人，于是就有紛紛投來譴責的目光。

有兩人伸出手來，想要拉開樓珞和付赫加。

這并不是解釋的環境，也沒有時間細細解釋，兩人對視一眼，付赫加當機立斷一掌切暈了女郎，有川不知何時把女郎丟下的掌心槍撿了起來，照著她各個關節處射了幾槍，恰巧用完所有子彈，把她的行動力徹徹底底地廢了。

周圍人見此情景，怒目而視，被這囂張的行為激怒，又有幾人或伸手，或揮拳，要制住三人。

樓珞把昏迷的女郎往左邊的人群狠狠一推，付赫加張開翅膀，隔開右邊的人群，又立刻收攏，一剎那分出一條小路，高喊了一句：“這個女人跟天上扔炸彈的是一伙的！”

三人鉆進人堆里，不見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抱著重傷昏迷的美麗女郎不知所措，丟也不是不丟又害怕她真是恐怖分子，不禁暗暗瞧了瞧她身上的傷口，抱著女郎的兩人扶著女郎手臂的手緊了緊，可恥地安心了些。

三人憑借年輕矯健的身手，在人群里穿行，很快就能看到機械廠的招牌。

越來越接近目的地，不詳的預兆在樓珞心中一點一點升騰起——怎么越來越靜？好像有一團可怕的陰影籠罩在這片方圓，緩緩向外彌漫，她們正走向其間最黑暗的中心。

推開前面最后一個人，一片兩米長的空曠地帶暴露出來，在這個人群熙攘的環境顯得突兀而……血腥！

透過玻璃門往里看，原本干凈整潔的機械廠尸橫遍布，猶如人間地獄。

一顆小女孩的頭顱落在殘枝斷臂間，正正對著門外的三個少年少女，這顯然是一個愛嬌的女孩兒，漂亮的長發細細梳成一個個小辮子用亮晶晶的發卡別著，額頭貼著一只天藍色的蝴蝶貼紙，可愛極了，叫人不禁想猜想這個愛美的小女孩兒會不會穿著一件印著翩翩蝴蝶的連衣裙。而現在她只有一個頭顱，染了骯臟的血，打理精細的小辮子中掛著猩紅的碎肉，亮晶晶的發卡被整齊地切了一角，欲落未落。

三個少年少女的眼睛瞬間紅了，怒氣從心間燃燒到眼睛，與之而來的是令人戰栗的恐懼。

沒有回到甲午空間而是睡在書中恢復消耗能量的籽仔被這股劇烈的情緒驚醒，化作一道青光飛出書頁，懸浮在樓珞肩頭。

同樣看到了一門之隔的血腥慘狀。

它驚訝地輕挑起秀氣的眉毛，很快又把所有的注意力轉回心緒起伏的宿主身上。

這種場面在妖界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中見過太多，甚至已經可悲地成為無法撼動它情緒的日常，對生命缺乏真正的尊重。

對它而言，相比起那些還困在密閉店內哀嚎的亡魂，它更加關注的是宿主的情緒與選擇。

毫無疑問，這將會是宿主的一次巨大的轉變。

是因為恐懼而退縮，背棄心中的正義，還是因為憤怒而揮刀，斬斷罪人的頭顱？

最終選擇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它感受到的最劇烈的兩股情緒先是憤怒，然后才是恐懼。

這么一個貪生怕死，背負著回到過去拯救母親的宿主，在遲疑僅僅半分鐘，就做出決定，拿出身上所有的裝備，克服掌控欲召喚出一直不愿意使用的技能面板，花費苦心積攢的靈石在系統商城購買可以購買的殺傷力最大的道具。

雖然有些時候會有些小自私，但這是一個在和平法制時代長大的內心始終充滿了正義感的姑娘。

就像她憑借天賦掌握出神入化的黑客技術，卻從不愿利用這些技術去謀取不正當利益，甚至不著痕跡地擊潰不安分的網絡蛆蟲一樣。

樓珞從頭到尾武裝好自己，從系統背包中取出一把光束槍，丟給有川，又給兩人分了幾顆丹藥。

付赫加瞥了一眼有川手中擺弄的光束槍，很快認出這正是從荒星帶出來的那把，把槍身還留著眼熟的擦傷。

他摸了摸背部手術后還有隱隱作痛的翅膀，挑了挑眉，手心出現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

這是他終于解封的異能，稀有光系。

三個少年人都沒有在明顯強悍的敵人面前畏縮。

無論是正義還是其他什么，總有很多東西會給予少年人奮不顧身乃至不自量力的勇氣。

互相明確自己的能力，三人在周圍人懷疑和勸解中推開了機械廠的大門。

血腥氣撲面而來，與此同時，是一道愈來愈近夾雜著刺骨惡意的刀鋒。

與此同時，樓珞完成了手中金剛符的最后一道手訣，付赫加手中積蓄的光能量射出。

“轟——”

刀與淡金色的防護罩相撞，一個防護罩頓時破滅，刀勢一頓，衰減大半，付赫加發出的光球裹挾著驚人的溫度迎上氣勢衰減的刀刃，刀刃立刻被打偏，砍向一邊的門柱。

蘇亞一擊不成，也不失望，腳下借力，凌空一轉，刀鋒再次朝三人的脖頸襲去。

這時，第二個金剛符防御罩完成，樓珞咽下涌上喉頭的鮮血，開啟技能面板，按下唯二的兩個技能中的攻擊技能【千枝萬節手】，六道法力形成的光劍朝蘇亞的眉心刺去。

蘇亞，一偏頭，躲過了這次襲擊，手中刀卻穩如磐石，刀勢不見半點減緩，凌厲如初。

有川緊接著射出三道光束，一道瞄準心臟，一道瞄準腿部關節，還有一道似乎……射偏了？

但真的射偏了嗎？

蘇亞在這直擊要害的攻擊中不得不收回攻擊，側身躲避，躲開瞄準心臟的光束，轉步，躲開瞄準腿部關節的光束，然后，他被最后一道光束射中了右胳膊，西裝袖子頓時被腐蝕出一個大洞，露出里面黑色的防護衣，防護衣也被腐蝕出一個小洞，空氣中傳出焦肉的腥味。

一道光波裹挾著巨力拍來，蘇亞后退半步，忽略手臂上的疼痛，橫刀斬下隨之而來更加密集的光束和光球光箭。

在密集的攻擊中，他越退越遠，分神瞥了眼光罩中神情嚴肅的銀發少年，少年目光炯炯，緊緊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銀灰色的瞳仁渙散而波瀾不驚如同一雙無情的機器人的眼。

就是這個小子，打斷了他的節奏，千鈞一發，讓雙方地位瞬間改變，使他陷入被動。

有川察覺到他的注視，手一抬，往他腳踝36°，46厘米處射出一束光束，堵住蘇亞欲往右邊柜臺遁逃的去路。

三人的眾多攻擊中，他命中最多。

星際最聰明的大腦和最靈巧的雙手結合的奇跡，總有他的神奇之處。沒有人會讓珍貴的加布族上戰場，體能虛弱乃至堪稱殘疾的加布族也無法把他們的智慧用于最前線最驚險的戰斗，但加上天生強悍的一太族，那么結出的果實定然非凡。

他用加布族的大腦飛快計算和預判出敵人的攻擊防守，然后用一太族的雙手發射出最精確的致命的光束，編織成密不透風的光網。

捕撈獵物。

除了一開始的兩刀，三個少年少女一直占據了上風，事情似乎進展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眼見著局勢越來越不妙，一直后退的男人突然身形偏移，任由光束打在身上，右腳踩在焦黑的柜臺邊沿，堅硬的柜臺立刻餡下深深的口子，整個人快如閃電，重新飛快逼近三個少年。

攻擊密集地打在身上，刀上和暴露出的要害。

他把刀舞得圓融，護住要害，忽略身體筋骨中的疼痛。

三人先是一驚，立刻反應過來，樓珞掐好的【奔雷符】丟出，直取要害。

蘇亞揮刀就擋，這把刀的材質不導電，靠著雷電打傷害的奔雷符立刻就失去效用。

付赫加源源不斷地抽取異能，積蓄，積蓄，然后爆發！

灼人眼球的光芒瞬間爆發，扭曲掩蓋了屋內的所有光線。

同時三人默契地在光線的遮蔽中轉移位置。

但能轉移成功嗎？

蘇亞瞇起眼睛，耳朵捕捉出空氣中傳來的最微小的聲波，精準地找出三人的轉移路線。

他還是成功逼近了三人，即使這時他身上的外套成了一條條碎布，防護服千瘡百孔，身體表面散發著焦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