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師：有川（一）

季憲則制服整齊，身姿筆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身后簇擁著原先守在門外的侍衛，樓珞不遠不近贅在最后面。

一行十二人幾乎把整個通道都填滿了，一路上遇到工作人員無不小心翼翼地避開，神色恭敬地對走在最前面的人敬禮。

轉過幾道彎，經過十幾道關卡，遇到的人漸漸稀少，守衛也愈加森嚴，幾乎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路過一個個氣勢驚人且荷槍實彈的守衛，身上不斷穿過警戒紅線。

樓珞為系統出品的隱身符和斂息符的效果驚嘆，但身處“敵營”中心，還是一直擔心不能通過下一次的更加先進精密的檢查。

心中忐忑，心臟無法抑制地一路狂跳，每一步踩下去都是心虛。

隨著守衛愈加嚴密，周圍的場景也變得單調起來，十幾分鐘后，已經沒有再遇見任何屋子，只剩下泛著金屬色澤一塵不變的的拱形通道。

終于，再次穿過一道門后，場景變了。

一個身材微胖，穿著星艦制服，鷹鉤鼻，銅鈴眼，臉上生著橫肉，看起來極不好惹的男人迎了上來。

他身材極其壯碩，即使在這個相比起狹小通道已經寬廣許多的小廳里也顯得太過龐大，上頂屋檐下踏平地。

他大步走過來時，樓珞甚至感覺到一股無形而磅礴的戾氣跟著他一起的行動壓了過來。

“指揮官好！”他在兩米半前站定，抬頭挺胸，對季憲則恭恭敬敬敬了一禮，接著用他暗啞好似含了沙的聲音問道：“我是木沙曼，今天執勤的監獄副長，請問您有什么吩咐？”

季憲則對他點頭，然后道：“帶我去見有川，他刑滿釋放了。”

木沙曼驚訝得瞪大眼睛，作為監獄三副長之一，他有幸了解到這個一月前被送來的名叫有川的罪犯的一些信息。

他原先被關押在第九監獄。

只是這一點，就能令他刮目相看，對這個新來的犯人嚴陣以待，甚至敬畏。

一個獄警敬畏他手下的犯人，說出來荒唐可笑，但只要了解這個監獄的人，就會覺得這在情理之中。

第九監獄，顧名思義編號為九的監獄，在它之前還有編號一到八的八所監獄。

這些以編號為名的監獄與其它地方監獄大為不同。

它們非常特殊，或者說自成一格。

它們的存在公開而隱秘，所有人都知道有這樣的編號監獄，但很少人知道這些監獄關押著什么人。

但毋庸置疑，這些人都和這些監獄一樣，非常特殊。

只有特殊的地方才能困住特殊的人，木沙曼堅信這一點。

作為體制內職位并不低的人，他隱約聽說過一些三號和九號監獄流傳出的消息。

三號監獄關押著的都是一些在蟲族戰場立下赫赫戰功，抵御蟲族入侵的強大戰士。由于犯下重罪而被關入第三監獄。

五十年前蟲族戰場的赫伊思上將暗殺了星盟三名議員，當繼續暗殺第四名時被發現并被抓住，念及他的前線戰場上的功勞和特殊的身份，被送入第三監獄。

第九監獄知曉的人更多些，因為它關押著一群天才。

真正意義上的絕世天才。

天才到即使他們犯下滔天大罪也舍不得殺死。

而是關在專門的星球上，當有需要的時候提取他們，繼續利用他們的才能。

他們通過幫助官方獲得功勛點，抵消他們犯下的罪行，所謂戴罪立功。當他們的功勛點即立下的功勞足以抵消他們犯下的罪，他們就能刑滿釋放。

星網的創始人，所謂“星網之父”的博伊斯先生就是第九監獄的犯人，他在第九監獄中提出了星網制造方案，并且在官方的監視下完成了星網雛形的制造，獲得了刑滿釋放。

因此，在得知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八歲事實上確實只有十八歲的少年來自傳說中的第九監獄，他的心跳就一刻都沒有平穩。

第一天時，他三次假裝路過他的牢房，用眼角余光不住地瞥他。

他在控制室里調出他的監控攝像，一遍又一遍地研究，想從他并不強壯的外表中研究出到底哪里不同。

一個十八歲就能進入第九監獄的絕世天才！

誰能想象！

太瘋狂了！

是的，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第九監獄甚至成為了一個閃亮的標簽。只要是從第九監獄里刑滿釋放的人，都會成為無數大公司，跨星域大組織甚至官方機構爭搶的對象。

木沙曼邁著輕飄飄的步伐走在前面，為季憲則領路，跟來的守衛被留在了后面，樓珞跟著季憲則。

她非常好奇，這個名叫有川的罪犯到底哪里不同，刑滿釋放居然慎重到需要星艦指揮官親自動手！

“他的牢房在最里面，這幾天表現很好，沒有異常狀況。我們也遵循上面發出的指令，清除一切精密儀器，禁止他接觸硬金屬。”木沙曼一邊引路一邊說到。

季憲則不緊不慢跟在他后面，一邊打量兩邊的牢房。

道路兩邊都是牢房，從外面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情況，找不到門，像一塊塊巨大的鋼化玻璃。

每間牢房后面或坐或躺或蹲著一個人，或者說人型生物。

“現在是晚上，已經開啟了休息模式，我們可以從外面看到他們，他們只能看到一堵墻。”木沙曼說道。

樓珞目不暇接地看著路過的一個個外形奇特的罪犯們，他們的長相極大地滿足了她對外星人的想象。

這一路走來，她只親眼看到過付赫加的四翼天使形象和那位年輕警察頭上的觸角，其他人都表現得跟一般的純人類沒有區別。

但樓珞知道他們并不是純人類，也在星網上看到過他們的另一種形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進入了星際時代的所有智慧種族都是人形形態，即使不是人形形態也會在漫長的進化中，進化出人形的第二形態。

在種族大統一之后，星際各個種族都通過了法案，把人形形態當做官方形態，在官方場合必須保持人形形態。

因此，樓珞一次次在星網上看到一千八百九十四種智慧種族，卻一直沒有身處這樣的種族之林的切身感覺。

而現在，在這個監獄里，她有了。

現在，在她左手邊牢房里蹲著的那位犯人四目蛇頭，禽身，背負雙翼，全身附著漂亮的藍色羽毛。若非提前知道這是星際有名的知鳥族，非以為這是什么基因實驗的產物或是山海經里某些奇怪的生物。

右手邊趴著一只巨大的蜥蜴，背上一根根倒刺包裹著特殊的套子，限制它的破壞力。這是丘京族，它們背上的倒刺具有驚人的殺傷力，能輕易戳穿極其堅硬的材料。

再往前，一株黑色的藤蔓蔓延了整個牢房，這是稀少的植物屬種族赫拉族，它們本體的纏繞力絞合力能把一艘飛行器絞成一團廢鐵。

……

“牢房算是它們的私人領域，不限制它們保持人形形態。”木沙曼敏銳地注意到季憲則突然皺了下眉。

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里面竟然有一個和他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在略顯狹小的牢房里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

他立刻上前接通了里面的廣播，嚴肅地命令道：“編號3459！編號3459！禁止模擬獄警，立刻解除模擬！第二次警告！下次再違規，將實施懲罰！”

里面的人不為所動，甚至對著外面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直到木沙曼重復第三遍，語氣變得越來越危險，他聳了聳肩，五官身形突然開始變化。

身材開始變小，扭曲，臉開始拉長，長出尖利的獠牙，最后竟變成了它斜對面監獄里那只長相像大蜥蜴的丘京族！

連倒刺上的特殊材料套子都一模一樣！

樓珞目瞪口呆，她沒有聽說過這個種族，但太神奇了！就神話傳說中像會變身的妖怪！

“它是一只今夕族，剛成年就犯了大罪，天賦模擬能力非常強，但太年輕了，平時有點調皮。”木沙曼解釋道，語氣中不自覺帶著點縱容，對一個孩子的一點點的寬容。

季憲則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三人繼續往前走。

很快三人就到了最里面的牢房。

這里有兩間牢房，外表看不出與其他牢房有什么區別。

左邊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相貌平凡身材平平穿著灰藍色囚服的中年女人。

是的，不是私人空間中更加放松的第一形態，而是維持著人形形態合眼睡著，規規矩矩地平躺，雙手放在胸前，在顏色暗淡的牢房中，沒有一點聲息，臉色慘白，就像死者安眠在太平間。

但樓珞知道她沒有死，如果死了她就不會在這里了。

她控制不住地一眼又一眼地看她，好像有她身上有什么在吸引她的心神。

看著她，她有一種說不出的莫名的奇異的感覺。

終于，她艱難地移開視線，轉到了右邊這次的目標——有川。

第一眼，她就震驚了。

他太年輕了！跟她的年齡不相上下。

他太漂亮了！像一只黑精靈。

他有一頭光滑柔順的銀白的長發，險險垂到地面，半合的眼瞼下是一雙泛著金屬色的眼睛，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身材比例恰到好處。

他就像漫畫里走出來的美少年，身上灰藍色的囚服也不減他的美麗。

他抱臂斜斜地靠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木沙曼還沒有動作，他似乎就感覺到有人來，眼睛準確地看向季憲則，好像能穿透這層特殊材料。

他站直身體，雙手自然垂在身側。

這時，樓珞才注意到他玉白色的雙手，骨節分明，比例完美，沒有一點瑕疵，宛如玉雕。

木沙曼打開了牢門，然后退到一邊，讓出季憲則。

“您好，指揮官先生！”少年的聲音輕快而愉悅，“您是來放我出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