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錦嘴沙鱷

通道很長，沒有燈，沒有蠟燭，只有一顆散發著瑩瑩冷光的夜明珠，照亮方寸之地，黑暗彌漫前后左右，如果沒有腳踏實地的真實觸感，甚至分辨不出上下真假。

盡管兩人盡量放輕了腳步，小心又小心，兩個人的腳步聲依然清晰可聞，偶爾還有石塊掉落撞擊地面的聲音，細細碎碎，卻每一聲都在她們耳中無限放大，像滾落在的不是地面，而是兩個人的心坎里，每每叫她們心驚肉跳。

樓珞捧著夜明珠走在前面，付赫加裹緊“衣服”哆哆嗦嗦走在后面，路并不平，兩個人，一個前，一個后，深一腳，淺一腳，像古早過山崗時兩個相互扶持走夜路的人。

然而，她們是共渡難關的同患難者，卻不是相互扶持以誠相待的同伴，最多只能算是同路人。

付赫加算計樓珞，把她拉入他深陷的泥潭，把她的用命運用一根剪不斷的繩子與他的綁在一起，迫使她用盡白般手段謀取保全兩人的生存和自由，生生造出了一個全然無辜的同患難者，以增加自己的生存希望。

付赫加算計樓珞的同時，樓珞也在算計他。在面對升級的巨大誘惑面前，她沒有半點猶豫，輕易被引誘，若只是自己一個人的選擇還好，那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福禍自負，無論生死都無礙于旁人。

但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的生死和她緊緊連在一起，依照社會道德標準，她無論做出任何選擇，都要征詢另一個人的意見。

然而，小心試探，付赫加果斷拒絕面對未知猛獸，未知危險后，她面不改色，把他騙上了前往boss巢穴的路，以滿足自己的私欲，可謂自私。

這只是兩個同路人，或許因為共患難而生出些許情誼，但在各自的私欲面前，這點情誼沒有一點容身之處，付赫加不可能放棄樓珞這個寶貝奇多的大腿，大義凜然引開追捕者，同樣，樓珞也不可能放棄千載難逢的升級機遇。

不知何時，籽仔回來，重新出現在樓珞的頭頂。

他攏著寬袖筆直地站立，握著他的竹杖，面無表情地敲了敲虛空，樓珞這幾天經常拿出來閱讀的新手手冊悄然出現在他竹杖輕點處。

它召喚出的新手手冊同它一樣半透明，隨著樓珞的腳步同步向前移動。

竹杖再一點，頗有歷史感的書頁緩緩翻開，一頁，兩頁……翻過附錄，翻到樓珞看到的最后一頁，沒有停下，繼續往后翻，那書自動添加了書頁，那“最后一頁”之后又多出許多頁，好像傳說中無窮無盡的沙之書。

終于，書頁停了下來，抬眼望去，那是一張用潑墨染出的兇獸圖案，豎瞳鐵面，獠牙利齒，只是畫面就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勢撲面而來，仿佛被猛獸咬住咽喉，一眼望去，就叫人腿腳發軟。

兇獸旁邊空白處，奇異的符文微微亮起，像星火燎原般很快把整個畫面點亮，在另一個樓珞看不到的緯度，霸道地驅散了整個空間的黑暗，照亮看不到底的山洞，凹凸不平的石壁纖毫畢現。

籽仔收回竹杖，面無表情，對著那畫中兇獸開口道:“你確定就選擇這只替身？”

說著一只蜷著身體，閉著眼，頭尾相接的鱷魚漂浮在書頁上，黑甲如魚鱗，微張的長嘴間兩排整齊的獠牙泛著森冷的光，嘴尖奇異地長著一圈淡黃色細密的鱗。這只生物在樓珞的審美看來，長得猙獰而丑陋。

這赫然是樓珞曾經在光腦上搜索到的輪光星危險物種——錦嘴沙鱷，也是樓珞摸索接近的那只突破任務的最終boss！

話落，那兇獸畫仿佛活了過來，獸性的豎瞳迸發出瘋狂而冷厲的光芒，甲午空間內的殷桀的聲音傳了出來:“就這只好，反正這也不是我的本體，我已經太久沒有出去過了，想出去伸個懶腰，曬曬陽光。”

一聽到殷桀的話它總忍不住上去懟的沖動，籽仔臉上浮現出嘲諷，道:“你也會喜歡陽光？當年你可是撕毀了妖界十個太陽，令妖界陷入黑暗年代十個元會！”

殷桀聽了他的嘲諷反而笑了，只聽他用異常愉悅的語氣說道:“我當然喜歡陽光。小時候我最喜歡趴在泥地里曬太陽，每次我睡著，牙簽鳥就會飛到我的身上，幫我把鱗甲下面的的垃圾和蟲子挑出來，那時我還沒有一個法術清理自己的能力，只能靠這樣來緩解身上的騷癢，一覺醒來全身清爽，那種感覺我現在還沒有忘記！”

他感慨到，就像每一個長大了的人回憶自己童年生活一樣，懷念萬分，卻又帶著淡淡的無法回首的無奈，最后還補充了一句:“真想念當年那只紅嘴圓眼的牙簽鳥，它的技術是最精細的，不知道它后來怎么樣了？”

“牙簽鳥沒有陽光活不下去，在你吞了第一個太陽后的十年內，它的子子孫孫都死光了。”籽仔冷冷道。

腦子里控制不住地想起那黑暗了十個元會的妖界生靈涂炭的場景，心里一陣發冷，惡意控制不住地升騰起。但是它現在卻什么也不能做。

最初，它也是一只出生在妖界的妖啊，卻連太陽都沒有聽說過。

“哦哦，真可惜。”殷桀不在意地應了聲，又遺憾不以地說道:“我也沒有想到，我太喜歡太陽了，太陽的味道太好，比你們人族最好的廚子做出來的珍饈還美味，我總是忍不住，你沒有嘗過挺遺憾的，下次可以試試。”

它不是人族！它在心里說，你可是妖族的皇，居然連自己的子民都認不出來！

難怪會被推翻！暴君！

“既然決定好了，那你隨時準備著接收身體吧！”

拋下一句，它手一揮，啪的一聲，合上了書頁，清脆的聲響回蕩在空曠的洞壁間，昭示出它內心的憤怒。

“哎呀，生什么氣？”殷桀的聲音從合上的書頁間清晰地傳出來，懶洋洋的像一只曬太陽的貓。

這家伙不召喚平時出不了甲午空間，然而，只要一召喚出來，只要他不愿意，就不是拍上書就能解決的事情，一時半會兒根本壓不回去，而且現在也壓不回去。

忍了又忍，籽仔控制住自己戳向書不顧一切，痛打殷桀一頓的竹杖，扭過頭，轉身，跳到樓珞肩膀坐下，繃著面無表情的臉，黑黝黝的眼睛望向前方看不到底的黑暗。

它不想再看到這個厚顏無恥之徒！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本被憤怒拍上的書不緊不慢地翻開，重新停在殷桀那一頁，輕飄飄地飄在籽仔身旁，像一個懶洋洋的雙手抱著后腦勺在鄉間小路上閑逛的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