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圖用一場旅行來讓我思考生命之旅，在旅途中見到不同的人和事。大家有過幾句簡單的交談，說說景色有多靚麗，然后互相道一聲祝福，又分道揚鑣繼續上路，指不定也會有同道中人結伴而行。或許會讓我對生活重新燃起熱情，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幻想著這些，到浴室里坐了下來。這振聾發聵的沉默比我不想時還要來的刺耳，要吞噬周遭一切。那些久埋著的回憶，在我身體里瑟瑟發抖。

“嘿，雙元！”

那是一個皓月當空的晚上，老友伊麗莎白正在馬路的對側呼叫著我。

“小聲點，你知道被發現了有什么后果。”我將左手食指放在鼻頭上，朝伊麗莎白做了個“噓”的手勢。

伊麗莎白反而露出更燦爛的笑，潔白的牙齒像科隆大教堂門口樹立的白玉柱子，在皎潔的月光照射下閃閃發光。“哈哈，母老虎只會吃你，我可不怕。”

“你真要帶我去法蘭克福？”

“千真萬確，如果你不猶豫。”

片刻，伊麗莎白從下裝口袋掏出香煙，自己點上一支，接著又將盒扔給了我。“老友，咱們以前是最完美的搭檔不是嗎？”

她把手伸給我，同時向我投來失落而溫柔的一瞥。這一瞥可以使任何人銷魂蝕骨。

冰箱電機的轉動聲將我驚醒，我起身準備離開這讓人窒息的空間，雙腿麻木讓我不得不定了定神。我掏出在單位用的老式諾基亞，盡管按鍵已經模糊不清，但我依舊很熟練的撥通了宸宸的電話。我又冷又疲憊，我需要她開車來接我去她那里。她要在海軍藍睡衣上披一件外套，還要翻出自己開車時穿的黑色靴子，這一切都因為我給她打的這個電話。

門外傳來清脆且深沉的聲音“你還好吧？”伴隨著門鈴響起。我躺在老爺椅上做著伸展運動，緩慢的伸直麻木的雙腿又緩緩彎曲，反復的重復著這個動作。

窗外的柳樹枝條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小冰條，雪花一往上壓，小冰條們便搖搖欲墜的從樹梢上滾落下來。雪越下越大，白雪皚皚根本感受不到夜幕即將降臨，雪花夾在隨風在空中肆意舞蹈，跳著優美的空中芭蕾，給樹套上了厚厚地羽絨服。

“這雪景我是欣賞夠了，作為一個剛過來的人，我建議你欣賞雪景最好是在零下十度的室外去，因為不光可以眼見，更能身親體會到在雪中漫步，腳踏上積雪層，邁步走起來壓得雪發出沙沙聲。”還沒等我回話，宸宸又接著說:“你還可以觸摸一下那柳樹上的小冰溜。”她話里話外透露出不悅，我沒有接話。起身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17點45分。

“你來慢了3分鐘，往常你應該6分鐘就能按響門鈴，然后開門進來。”

“下雪路滑…也對，是誰在電話里一個勁的催人往這趕，到了卻將人拒之門外。”

“除了你第一次來這，我記不起還有哪一次不是你自己開門進來的了。”我又坐回那來回擺動的老爺椅上。

宸宸左右掃視著房間，原本雪白的墻應隨著歲月泛黃，但上面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符號和單獨的字、詞。那個時候，我曾經對自己說過天馬行空真的是一種病。可只要思想停下來，手就不自覺的拿著筆寫寫畫畫，也不知道當時是什么心境了。不時的寫兩筆，每天畫一畫。隨著時間的流逝，整個墻體幾乎沒有了縫隙。墻邊是我的二層鋪，上層放著一個通著電的公牛插排，一疊莫扎特的曲子（這是我在法蘭克福唯一帶回來的東西了），一副近視眼鏡，一副太陽墨鏡，日常換洗的衣物以及時刻準備著著的背囊。自打我從部隊退伍回來，我就離不開這種經濟又實用的物件，哪怕二十年后，我的謝謝老朋友依舊不改本色。順著插排往前銀灰色的TCL冰箱靠在墻角，左邊是我平日吃飯、用茶的小桌。

宸宸走到落地鏡前，用手撥了撥秀發“那你也好意思讓一個女士整日為你上門服務，而又不給予相應的報酬。”

我也掏出時刻放在上衣口袋中的圓鏡。光滑潔白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漠。眼前的這個男人摸了摸性感的胡渣，濃密的頭發不羈的上揚，長兒微卷的睫毛下是一雙清澈明亮的雙眼，正發出鷹一般深邃的眼神，立體的五官如天工開物般俊美，此時臉上正露出一絲桀驁不馴的笑。

“漂亮朋友，你確定不再跟我說說為什么叫我來的理由嗎？”

老爺椅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體重，雖然以前它經常這樣，但我擔心這時的它已風燭殘年。我將宸宸抱起放到床上說:“這椅子年齡很大了，跟我一樣老。”

“不，親愛的。你老，它都不會老。”“而且你也不會老，你跟它都是紅木。”“瞧，你這俊俏的臉龐，誰能相信這是40歲的臉。恕我直言，我堂弟正上大學的兒子的都沒有您帥氣。”

我是在柏林政治經濟學院上的大學，父親不惜重金將我送上第一批留洋的大學生，我可以自豪的說，并沒有給他丟臉。柏林八年的留學生涯里，我成為名副其實的博士生，獲得德國永久居住權，法蘭克福吉爾妮學院特聘教師，柏林政治經濟學院技術中心常任委員。

那條德國郵船追影男爵號正全速向德國駛去。早晨七點多鐘，剛經過洗刷的三等艙甲板濕漉漉地將渾水流朝海里。海風里含著燥熱，好在畢竟是清晨，大家的興致還沒被太陽摧殘。海鷗早已立在圍欄上，它們絲毫不懼怕我們這些人。哪怕是非洲人、英國人、印度人、日本人、德國人、當然還有我們中國人。膽大的鳥兒正飛到麥克手上搶食面包，麥克對于它們可不友善“走開，死鳥。別跟我搶早餐！”

獵食者的眼里只有獵物，不成功捕食到目標是不會離開的。我們幾個留學生靠在圍欄這一側靜靜地看著，這場人鳥之戰。麥克右手用力的驅趕著入侵者，左手一邊將自己的早餐放到嘴邊安全送入肚中。起初麥克要擔心食物被搶走跟鳥兒旗鼓相當，這下雙手得以解放鳥兒只得落荒而逃。麥克一手掐住海鷗的脖子，一手狠狠地扇了它一巴掌。“嘿，凱撒，我就叫你凱撒吧。你跟電視里的凱撒一樣讓人討厭，來嘗嘗來自英國麥克的重擊！”凱撒狠狠地被麥克摔到了地上，就當我們都以為結束時，它又飛了起來，越過麥克頭頂，做俯沖姿勢。隨著它的呼喚，同伴成群結隊趕來，不要命似的朝麥克進攻。“Fu、ck！”這位日不落帝國的戰士寡不敵眾逃向船艙內，這引得旁邊的印度婦女格格訕笑。她們的先生則不以為然，依舊是聚在一塊，抽著香煙，喝著啤酒、檸檬水。所以等會他們的太太們除了要打掃她們自己造就的果皮紙屑外還要收拾遍地的煙頭與酒瓶。印度人的國際印象好像就是雜亂、骯臟、吵鬧，這下親眼所見，就更篤定，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一說法。

我們中國學生一行有7人。頭頂大檐帽、一身正裝、筆直地站在船頭，用他那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大海。名如其人——趙正。緊隨其后的是他的隨從李耳，李耳畢恭畢敬的等候著他主人的命令，時而傾身附耳，時而佇立不動。趙正旁邊正吞云吐霧的女子，她內穿冰藍絲綢圓領短袖，外披一件黑色風衣，高挑秀雅的身材，在晨曦的陽光照耀下出現一位嬌艷非凡身影。與其對比那邊在圍欄長凳上正襟危坐的女子就顯得有點弱不禁風了，仿佛不狠狠用手抓住凳坐就會被海風吹走，吹進大海里沿著太平洋隨著季風一直飄到大西洋，再到北冰洋，最后會在不知是北極還是南極的地方停下來，運氣好可能到科考站旅游一番。還有兩名學子他們性格活躍，正在艙內補覺，保守估計應該要中午郵輪到達圣安利亞港，進行補給、裝卸時他們才會起來吃午餐，如果他們昨晚沒有玩的那么瘋的話，就不會錯過今晚這樣的美麗晨曦與英國斗士與“凱撒”之爭了。

“漂亮朋友，你還記得我侄子吧？他的口琴吹的非常動聽，上次我們還去觀看了他在北展劇場演出不是嗎？”

“嗯，我們對藝術的欣賞頗有不同，抱歉我不是說他演奏的不好聽。在我耳朵里面除了莫扎特的曲子，約翰斯特勞斯這兩人之外，都是噪音。”

“那天他知道你要去，特意穿上了你從慕尼黑帶給他的燕尾服，甭提有多高興！”外套從宸宸身上滑落，白皙的香肩在我眼前一覽無遺。我貪婪的吸吮著空氣中Lidl，Suddenly（歷德，一種德國香水）的味道。不禁問道:“你上次買了多少瓶這香水？”

宸宸笑道:“哈哈、哈哈，沒多少，就幾箱吧。這玩意一次也用不了多少。法蘭克福也不能常去、畢竟是知命之年了。”

“我懷念，曾經的日子了。”

“就在剛剛？”

“嗯，知命之年……知命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