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

春末夏初的雨，依然在紛紛的下。

此刻，曹曦完全不知道在遠處，正有兩個高高在上的人，談論著他的先生。

更加不知道他記憶中，那個每天喝得伶仃大醉的古板落魄讀書人，會有著這樣的驚人過去。

每個人都有他的故事。

正如未小央對他說過，站在山頭上時，不要笑山下的人，因為他們也曾風光過。

此話放在此處，最為合適。

曹曦在孤墳之前，將在青牛村經歷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一股腦的說出來后，心里頓時感到一陣輕松。

“那么剩下的日子里，我就在這里修煉吧。”

補天之祭后發生的一些事情，他并不準備說出來，。

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不想在這里，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

“呼~”

曹曦從背后書箱里取出雜草蒲團，盤坐上去。

掌心朝天，開始修煉起來。

沉心靜氣，即刻入定。

“嘩~”

一尊小人出現在氣海里，盤坐于大道種子的正上空，沉沉浮浮，不斷牽引著外界的真氣進入氣海。

就這樣，曹曦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在此地開始修煉起來。

……

“咦！”

遠處，山頭上，散發著老邁氣息的黑長老驚異了一聲，籠罩在黑袍下的面孔很是震驚。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姬靈玉疑惑的問道，她極少看見黑長老有失態的時候。

黑長老的在九幽山的身份很高，活過了數個時代，境界深不可測，是修道界有名的魔道巨梟。

同時，黑長老也是她這次遠游蜀地的護道之人。

黑長老平靜心情，緩緩開口道：“圣女，這小書生有點意思，境界雖然很低，但是修道天賦卻出乎意料的高，能瞬息入定，修煉速度極快！”

姬靈玉聞言，笑了一下，對黑長老的話不置可否。

小小蜀地，有什么修道天才？

她放出神念，去感應了一番，隨即臉上神色也不由得詫異起來：“真的如此，倒是小瞧了此地，沒想到這小小三萬里蜀地上，也還是有些修道天才的。”

曹曦能瞬間入定，這是世上絕大數修士，都不能做出的事情。

修道者修煉之前，通常會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內心澄凈，進入入定修煉的狀態。

當然，這還不是最讓人驚嘆的。

曹曦的修煉速度更加恐怖，此刻仿佛成為了那一小片天地的中心，空氣中的真氣靈力都瘋狂的往其氣海中灌去。

“天賦確實不錯，黑長老，要不我這就去度了他，入我九幽山修行魔道。”‘

姬靈玉魅惑一笑，千嬌百媚，同時，她的心思也很跳脫，想法天馬行空。

不過隨即姬靈玉就否定了心里的想法，嘆了口氣。

“這小書生既然稱曹獻之為先生，我如果誘他修魔道，稷下學宮的那群古板讀書人，怕是要來我九幽山講道理了。”

黑長老在一旁點頭，附和道。“那些讀書人，自詡正道，別的本事沒有，道理卻多，甚是煩人。”

姬靈玉歪著頭，笑道：“看起來，曹先生也不算厚此薄彼，到底是給這個小書生，留下了一些東西的。”

黑長老沉吟，語言中有些可惜：“確實此理，觀他修道的速度，想來修煉的道法也不錯，該是稷下學宮的某樣浩然正法。

不過，這書生修道的時間有些晚了，倒是白白浪費了這么好的修道資質。”

事實上，這兩個人不知道。

曹曦能修煉，卻不是得了曹獻之的傳承，和那稷下學宮更加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他是在補天藤上另有機遇。

過了一會兒，姬靈玉看的有些好奇，不禁出聲道。

“小書生真奇怪，雖然這墳冢下埋得是他的先生，但在墳前修行，卻是聞所未聞，頭回見到。”

姬靈玉的黑發隨著風飄舞，極具媚態，腰間的鈴鐺也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對曹曦的行為感到好奇。

黑長老也有些不解，猜測說道。“或許其中有什么隱秘。”

九幽圣女點點頭，充滿魅惑力的大眼睛轉了轉，突然起了興致，想要一探究竟。

她命令道：“黑長老，你且探查一番。”

“是！”

黑長老聞言，聽從姬靈玉的命令。

“嘩~”

黑長老黑袍一揚，眼神中莫名的絢爛神紋運轉起來，立刻將自己驚人的神念鋪陳出去。

頓時，陰風四起，黑長老整個人都仿佛化成了一汪深潭，其氣勢鋪天蓋地，數十幾百里內的景象，都紛紛倒映在腦海里。

這一股磅礴神念，在數百里的范圍內來回掃了了幾遍，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放過。

最終，磅礴的神念，停留在了青牛村內。

“有點意思。”黑長老自言自語。

此時，青牛村內一片寂靜，卻已經沒有了半點安詳的氣息。

風雨中，出來的人很少，大都呆在自家的房子里。

偶爾，幾個人影出現在青石板的路上，但是，他們去往的地方一般無二，都是前往那座黃仙觀，祈禱朝拜。

讓人感到驚悚的是。

青牛村的每個人，此刻都佝僂著身軀，顯露出一種病態，皮膚干巴巴的，瘦的皮包骨頭，無精打采，像是身患重病。

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層恐怖的氛圍當中。

黑長老眉頭一皺，神念就輕而易舉進入黃仙觀里，終于看到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原來是只黃鼠狼精，不過才二境神竅期，小小妖物，竟也敢在青天白日下為非作歹，禍亂人間。”

黑長老將看到的一切，都向姬靈玉悉數說來。

姬靈玉聽完，頓時冷笑一聲，言語中頗有些不屑。

“這東荒深處的三萬里蜀地，道法真如傳聞中所說的完全凋零了，這小小妖孽作亂這么長的時間，竟然也沒個修道士出來替天行道。”

“圣女所言極是，這蜀地道法并不昌盛，僅有天魔教，神水宗，蜀皇朝幾個不入流教派，稱為蜀地三宗。

但是，卻有一個黑龍潭，盤踞一只龍禍”

黑長老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那些自詡正道的修道者們，是不敢管這些妖魔的，就怕惹怒了黑龍潭里的妖魔。”

姬靈玉眼中的神情更加不屑了，冷聲道。

“呵，這蜀地的修道者可真有志氣，難怪道法凋零，出不了尋仙路上的大修道士。”

黑長老陰笑了一聲，解釋道：“蜀地上有些修道士，到還有些熱血，但敢去抗爭的大多數早就憋屈的死去了。

留下的很多是得過且過的，道心都不曾完整過，修道路早就斷了前路。”

這個人間，不光凡人難，修道士也難。

人間都是妖魔，何人真正自由。

聽到這里，姬靈玉不由得嘆息了一聲，道。

“是阿，修道不易，除了眼前的茍且，還有明天的，后天的，大后天的，茍且。”

姬靈玉又看了眼孤墳前的那道書生身影，冷聲道。

“只怕，這個小書生也是這樣的人，受了打擊，修道的血也會漸漸冷去，忘記道心。”

……

山中無歲月，彈指流年過。

曹曦一修煉起來，便覺得時間過去的很快，氣海內真氣越來越多，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收獲。

但是，這種程度的收獲遠遠無法讓他停止下來。

而且他也不想停止下來。

一轉眼，就已經三天過去了。

雖然踏上修仙路，人的各方面能力都得到了極大加強，但是也有其限度。

例如人的精神強度，便不能一直保持緊繃狀態。

在持續三天不間斷的修煉中，曹曦的精神已經快到極限了。

或許有大修士能一閉關，便是數年數十年，期間不嗔不喜，不動不躁。

但那絕不是，曹曦現在這個階段能夠做到的。

修道界中，經常有人強行閉關修煉，其結果都不美好，走火入魔，身死道消等等都是常事。

快接近極限……但是我還不想休息……

曹曦沒有停止下來修行。

因為，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這樣做，如果放棄的話，有些珍貴的東西會丟失掉。

繼續修煉。

“嘩嘩~”

白色小人不斷地沉浮，不斷拉扯著靈氣進入氣海，熔煉成最純粹的真氣。

這竟然，使他的修煉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繼續修煉了兩個時辰后。

“嘶~”

曹曦感覺自己真的到達極點了，因為隨著修煉，頭腦里漸漸傳來一絲刺痛感。

但是，氣海中，卻還是遲遲沒有反應，沒有傳來飽和感。

還是不能突破……

他還沒有接觸到一境和二境之間的那道屏障。

本來他預計自己可以五天破境，現在，還差了兩天的時間。

但是此刻，兩天時間就仿佛是天塹一般。

因為，時間不等人了阿！

曹曦臉色痛苦，堅持修煉，腦海里的那種刺痛感，就愈發的清晰，痛入到靈魂深處。

而且，氣海中的一些真氣，正在逐漸脫離他的掌控。

不管了，現在就嘗試突破，否者的話，就沒有機會了……曹曦咬咬牙，下定了決心。

“呼！”

他停下修煉，深吸了一口氣，立刻調動起氣海內那些還受掌控的真氣，開始熔煉起大道種子。

準備破鏡了！

此時，距離曹曦正式筑基修道，不過才短短六天的時間。

“轟隆隆~”

氣海內，真氣翻涌之聲猶如雷鳴，源源不斷的真氣，不斷地涌上青色的大道種子，穿過它，纏繞它，填滿它。

“鐺！”

但是，大道種子震動了幾下，沒有起任何反應。

“轟隆隆~”

氣海中真氣，再次發起了破境之戰，卻是大道種子依舊固若金湯。

“鐺！”

大道種子震蕩了幾下，但是僅限于此，隨后沒有其他的任何變化。

那道屏障始終突破不了。

無法破境！

“嗤！”

這時，曹曦的腦海像是被針扎了幾下，傳來劇痛感，調動全身的真氣對意識的壓力很大。

一定要破境！

曹曦不甘心，又嘗試沖刺了幾次，但是，結果不出意外，都以失敗告終。

“阿！”

突然，他眼睛一黑，腦海里劇痛無比。

這使他猛地從入定的狀態里脫離了出來，過了好一會，才恢復意識。

破境哪有那么容易，若真的想破就破，也不會有人將修道比作登天了。

而且，實際上，修道界中還有個說法。

登天易，破境難。

“我破境失敗了……”

曹曦靠在墳冢邊，承受著氣海破境失敗后傳來的巨大痛楚，嘴角略有些苦澀。

“先生，都說盡力而為，可為什么盡力之后失敗了，還是有些不甘呢。”

他喃喃出聲：“難道是我讀書太少，心境還不夠廣闊，不能明白其中道理么。”

“呼~”

天空中，云朵被風吹動，時而卷動，時而舒緩，變換著模樣。

斑駁的陽光透過云層，散在他的臉上，熏的有些溫暖，還有些刺眼。

曹曦將手掌放到眼睛上，遮住光線，頓時眼睛里就只剩下了黑暗……要是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恍惚之間。

“先生，我好像聽到青牛村的的聲音，又有人死了么？這是出現幻聽了么。”

曹曦放下手，黃金瞳刷的亮起來，像是兩顆璀璨的金色星辰被點亮了。

他看向好幾座山之外的青牛村，那里的情景倒映在視線當中。

青牛村里空蕩蕩的，有些門前掛滿了白色燈籠，貼了白的橫聯。

“呼~”

青石板上灑滿了厚厚的紙錢，被風吹起，卷到空中飄向遠處。

這里是？

曹曦看到一戶木屋前，掛滿了白的燈籠，那是賣肉的王屠夫家里。

原來是王屠夫死了，在小時候，他還經常熱情的抱著小小的曹曦，逢年過節會給兩荷葉豬肉，讓他和喝醉酒的先生吃頓好的。

“沒想到身體一直硬朗的他也死了……”

曹曦視線往前，不一會兒。

就看見自己住的小庭院了，那里有他十幾年的記憶。

但是，此時這里已經被燒的只剩下一地灰燼，以及一些燒的漆黑的斷壁殘垣。

雨水打過后，一片狼藉。

想來，先生留下來的書都燒沒了吧？

自己離開的時候，明明還特意囑咐過，讓他們要多加保護啊！

看來他們是沒有聽進去……

視線再往前，就是黃仙觀

此刻，黃仙觀煙霧繚繞，焚著的香在不停的燒著，冒著嗆人的煙，裊裊直上，帶著一絲魔性。

青牛村剩下的人，都聚集在這里。

“仙師保佑……”

這些人不斷磕頭祈禱，接連不斷的死亡，讓他們更加的篤信這里。

村民們的思想，已經接近麻木的狀態，再也不愿離開此地。

盡管，他們都已經消瘦到不成人樣，形態枯槁。

這就是此時的青牛村。

宛如人間地獄。

曹曦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不再去看，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無力垂下。

“先生，他們很善良，一生沒有做過壞事，為什么會這樣。”

“這就是妖魔橫行的時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