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一道亮光閃過,幾十個黑蒙蒙的影子正藏在不遠處貨架堆內,向沙灘同時緩緩涌來。在銀色的月光下,那些影子越躥越快,氣勢洶洶地往這個方向逼近。又一聲槍響,夜闌寧靜從此劃破,我左手握槍平肩,右手攬著霏柔弱的腰肢,瞄準,一個影子倒下,再瞄準,又一個倒在5米之外。
黑影越來越多,一齊開槍,子彈聲越來越密集,我們沿著堆放在岸邊的貨物箱艱難地向漁船移動。眼看著對面激閃的槍火此起彼伏,槍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身旁的木箱,皮箱被打出密密麻麻的缺口,粉塵,殘屑從眼前飛濺,眼看著槍膛的子彈就要耗盡,霏在我身邊絕望地抽泣,緊緊地摟著我的胳膊不停地重復著顫抖的幾個字:
“桐,怎么辦,桐,我連累了你,怎么辦,對不起…”
我忽然看見在身旁不遠處,密密麻麻的貨箱之間,有一條窄小的運貨通道直通碼頭,那一刻,我做了一個最后的決定。上好最后一膛子彈,我把霏推進通道,轉身離開的時候霏拉住我拼命地搖頭,我看見烏溜溜的眼睛已經哭腫了,
“不要走!桐,不要走!”
我抓著她的手緊緊地放在我的心口,然后指著漁船停泊的方向,凝視著她,向她點頭。她一下子撲了上來,緊緊地摟著我,我伸出手,在她的背上劃了一個“十”字。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看見霏的眼中,含有一絲絕望的微笑。我聽見她的歌聲,哀轉久絕。多么熟悉的旋律,回蕩在硝煙彌漫的槍火里,沁入我的心脾,給我希望,給我光明…
“心上的人兒,有笑的臉龐,他曾在深秋,給我春光。
心上的人兒,有多少寶藏,他能在黑夜,給我太陽。
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的太陽。
心上的人兒,你不要悲傷,愿你的笑容,永遠那樣...”
一個人到底是怎么對抗三十幾個手持槍械和砍刀的打手,我已經記不清楚了。我只記得,在心里面,我不停地默念著那句□□:
“求你保護我,如同保護眼中的瞳人,將我隱藏在你翅膀的蔭下;使我脫離那欺壓我的惡人,就是圍困我要害我命的仇敵。”
上帝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拋棄了我,如果這是對我從前犯下的罪的懲罰,我一點也不會反對;但是,如果說對霏無情的折磨,也是由于罪責,我死也不會瞑目!子彈從后腦打進去,前腦穿出來的時候,我的視線蒙了一層紅色的薄紗,我看見一盞盞水面上亮起的耀眼的紅色燈光,岸上一閃一閃投射過來的警車的燈光也是紅色的一片,天上的星辰依稀的亮光也抹上了一層紅色的光暈。
面前變成了棕紅色的世界。我看見霏穿著漂亮的紅色的裙子,倒在紅色的血泊中,紅色的臂膀在向我召喚,我想伸出手來回應,可是視線漸漸暗了下來,光影最后一次交錯的時候,我聽見不遠處傳來擴音器強烈的聲響:
“放下武器,我們是人民解放軍,趕快放下武器,繳槍投降!”
霏的身影分成一個,兩個,許多個幻影,然后消失了,被晝白的一片強烈的光線占據了,聽不見了,看不見了。
我曾經是一個墮落的天使,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與我無關。
1954年,這天子夜,我死了,世界從此與我無關,但是我依然放不下我的真愛,我的牽掛。霏,我走了,來世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