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的夏天，中午是最為煎熬的時刻。灼熱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的玻璃照在暗紅色木質地板上，地板上鋪著奪目光芒的同時伴著烤人的熱氣。

姜煜走到窗邊拉上窗簾，就半躺在沙發上，準備在沙發上小憩一會兒。同樣是癱坐在沙發上的魯蔓可挪了挪身子，半依在姜煜的肩膀邊，雙手捧著橫屏的手機，嫻熟地操控屏幕觸鍵，玩著聯網的游戲。

而坐在魯蔓可身旁的朋歡盯著雙手上捧著的手機，一副遮住半張臉的近視眼鏡卻都遮不住她洋溢滿臉的春風。

這是她們開始暑假班后每天日常狀態。之前在培訓機構時，她們中午基本也是這個狀態，不同的是在姜煜的家里可以閑散許多。

姜煜剛閉上雙眼，朋歡突然呼喊她：“小煜，你睡著了嗎？”

姜煜猛得睜開眼，看向朋歡，輕聲回應：“還沒，怎么了？”

“我想，明天下午上完課，就回去……”朋歡咧著嘴，微笑地看著姜煜。但這個微笑勉強得太明顯，明顯得姜煜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更準確地說，姜煜的感受是自己好像綁住了朋歡的自由似的，才會使得朋歡這樣與她說話。

她看向朋歡，眼神寫出自己最大努力的隨性，微笑地說：“嗯，你想回去就回去嘛，你跟家長溝通好了就可以了啊！”

朋歡看了一眼還在玩游戲的魯蔓可，又看向姜煜，隨后低下頭看著手機，左手撥弄著手機的保護殼。

姜煜見朋歡猶豫的樣子，心中隱隱地不安。

“我想說，我回去了，就不過來了……”朋歡抬頭看向姜煜，扶正眼鏡。她的這句話是一次蹦出來的，但尾音有拖得有點長，好像這句話是在她的心里憋了很久一般。

其實當朋歡猶豫的時候，姜煜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但朋歡就這么說出口，她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而魯蔓可聽到，立刻放下手機且坐直身體，有些小激動地問向朋歡：“回去？不會是為了你那個比你小五歲的小男票吧？”

“沒有……”朋歡將手機屏幕朝下放到茶幾上，看著姜煜和魯蔓可說：“我只是覺得，現在只有兩個學生，而且兼職也沒有找到。昨天我媽又說，我爺爺生病住院，外公腿又摔斷了。我媽已經回老家了，我想回去也可以幫一下我媽，所以……”

“這……”魯蔓可看向姜煜，有些無話可接。

姜煜點點頭，盤腿坐直身體說：“你回去也沒什么，主要是你的學生，你怎么跟家長解釋呢？”

“所以，我想你幫我跟他們家長溝通，反正上我的語文課的學生都在上你的數學課。更重要的是家長都比較信任你，所以……”

朋歡就是這樣的人，每次乞求別人幫忙的時候，語氣和態度都是很虔誠，唯獨說出的話語總會讓人感覺不適。簡單的說，就是太不會說話。

坐在中間的魯蔓可皺著眉，看了看姜煜后看向朋歡，臉色顯得有些左右為難：“你的情況我可以理解，可是學生的語文課程費是你自己收的啊，你讓小煜去跟家長溝通，是不是不大合適啊……”

姜煜自然知道朋歡不會說話這個毛病，她沒有立刻回話是因為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朋歡的要求。不答應吧，顯得不近人情。而且朋歡明顯是心意已決，拖著她，她待在云市也難受，總會有抱怨的。答應吧，她也不知道怎么跟家長溝通，尤其是已經確定好補課安排的家長，臨時變動是他們最忌諱的。

朋歡見姜煜沒回話，從茶幾上拿起手機說：“我可以把后面課程的錢全部轉給小煜啊……”

魯蔓可無奈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苦笑不得地說道：“孩子，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成熟啊，重點不是錢的問題。”

“啊？……”朋歡看著魯蔓可，緩慢地撫了一下自己的眼鏡。

“沒事，我跟家長溝通吧！開課之前是我跟他們溝通，現在出了問題，也應該由我來溝通……”

姜煜的語音還未落盡，魯蔓可按耐不住情緒說：“你不能總是把事情兜著，你這樣，就是會把她寵壞的！”

朋歡有些懵地看著魯蔓可，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姜煜嘆了口氣，說：“事情就這么定了，沒關系的。至于，寵壞不寵壞，那都是她在我身邊的事情。以后，她有個什么事情，就需要靠她自己，她自然就會明白自己所要承擔的。”

其實，姜煜答應，并不是因為她已經想到解決方案，她只想讓朋歡消除顧慮地回家。

朋歡口內充氣鼓著腮幫子，頷首低眉，顯出一些慚愧和稚氣。而坐在姜煜和朋歡中間的魯蔓可看了一眼朋歡之后，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歡歡，你家里有事情，我是知道的，你這幾天給你媽媽打電話，我們都聽到了，但你想回去的原因肯定不止這一個。雖然我很能理解遇到自己喜歡又正好也喜歡自己的人是很不容易，但是那個男生只有二十歲，還在讀大二，不留情地說，他在我們眼里都可以只是個男孩子。每個人都期望有一場沖動，不顧后果，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是我們都二十五歲了，已經過了沖動的年紀了，現在我們的需要是能保護和愛護我們的成熟男人，而不是要時時刻刻讓自己準備著當一個大男孩的媽，你明白嗎？”姜煜看著朋歡，認真且嚴肅。

“可是，我就是很喜歡他啊，就算他比我小，我也很喜歡他啊！而且，我不覺得他不夠成熟啊！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比我還成熟啊！”朋歡更是認真地為自己的愛情申辯。

這些話，再一次燃起了魯蔓可對朋歡那股子恨鐵不成鋼的火苗子。她把手機扔到沙發的一邊，說道：“我的歡啊，不是那男生成熟，是你太幼稚。如果他是真的成熟，為了你們兩個好，他也不會答應你的追求。為什么那么多情侶大學畢業就分手？就是抵不過現實的問題。現在，他還在讀大二，就單單等他畢業你就要等兩年。你畢業晚，才只有一年半的工作經驗，很難被大的機構或者公司認可。你都沒有穩定，等你穩定，你還要等他穩定，少說也要兩三年吧！加起來，你要等一個男人五年，你才可能與他修成正果。那時候你就三十歲了！這種姐弟戀，浪漫的結局只出現在電視劇里。就算現實世界里有這樣的事情，那都是幾率太小的事情。你這樣賭出你僅剩不多的青春，值得嗎？”

朋歡不以為然地說：“我不覺得這是賭出青春啊，只要我喜歡他，他喜歡我就可以了啊！我又沒說，我們一定會走到最后，我早就知道我們沒有結果，但是我就想這樣愛一場啊！”

姜煜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然后靠在沙發上，長嘆一口氣：“我并不反對你不顧一切地談一場戀愛，也很理解你心情。可是，即使要來一場不顧一切的愛戀，也應該與一個比你成熟的單身優質男一起經歷。畢竟修成正果幾率高，就算不能修成正果，至少結束后留下的也會是相對美好的回憶，而且你也會成熟很多。并且，與成熟的男人戀愛，總比與一個不成熟的男人戀愛所受的傷會少很多……很多……”

魯蔓可認可地點點頭，似乎是所有曾受過情傷的女生都會有一樣的感受。

而朋歡仍然固執地認為自己現在是幸福的，一臉認真地對姜煜和魯蔓可說：“我知道你們是對我好，但是，我覺得我現在很幸福啊，幸福不就好了嘛！”

魯蔓可明白朋歡的固執。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在沒有受傷之前都覺得自己的愛情是特別的。她只好放棄與朋歡說教，無奈地說：“你開心就好，睡覺，下午還有課呢，只有半個小時可以休息了！”

“以后有機會，我會找你們玩的……”朋歡小聲的說。

“嗯……”姜煜和魯蔓可同時輕聲應答。

她們都很清楚，被放棄的友情就像一道傷口，即使拾會也會在心里留下疤痕。或者說，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都一樣，但凡被放棄過，找回時必定有傷痕和隔閡；除非，那份情從未從心里真正割舍過。

姜煜看著天花板，緩緩閉上眼睛。她沒有進入睡眠，她不敢睡，因為腦海里盡是那些復雜的夢境。她想著朋歡對愛情的堅持，其實她也是很看重愛情的人。在她看來，如果沒有愛情，她寧愿單身一輩子也不會湊活著與一個只是合適的人結婚。并且，她的戀愛對象，一定是成熟的男人。

下午，上完課的姜煜照常去了父母那邊，陪同母親去醫院。

今天是鄭珍最后一天打點滴，也是第一次換藥。之后，姜煜就不需要天天兩頭跑，她只用根據陳華生給她的換藥時間表陪同母親鄭珍到院換藥就可以了。

穿著白大褂的陳華生戴上醫用乳膠手套，準備好換藥的工具和藥劑藥水后，坐在了鄭珍的一側。他抬起一個墊腳的架子，讓鄭珍將小腿擱在架子上。

姜煜專注地看著陳華生給鄭珍換藥，她看著藥水澆在鄭珍小腿上的傷口上，忍不住問鄭珍：“媽，疼不？”

而鄭珍卻看著陳華生，笑盈盈地說：“不疼，這孩子挺會洗傷口的，一點都不疼！”

“媽——，什么這孩子，這孩子的。人家是醫生，您應該稱呼他陳醫生！”姜煜看著鄭珍，有些無奈地說道。

“哎喲，陳醫生跟你差不多大，你是我孩子，他不一樣就是孩子嗎？”鄭珍撅著嘴，微笑地說道。

“媽——”看著自己母親說話的時還有些俏皮的樣子，著實讓姜煜有些哭笑不得。

陳華生一邊給鄭珍包扎傷口，一邊帶著笑意說：“阿姨說得有道理！”

“陳醫生，你可別再逗媽開心，我怕我媽太開心，要把我送給你，就不好了！”姜煜笑著說道。

“這還不好，白撿一大美女！”陳華生看了一眼姜煜，笑意都穿過了掛在臉上的口罩。

“你看，陳醫生都這么說了！”鄭珍笑得十分燦爛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見母親這樣看著自己，姜煜有些崩潰。她本只是想用玩笑嚇一嚇陳華生，讓陳華生不要再任由自己的母親亂撮合，卻沒想到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

陳華生見姜煜愣愣的，有些丈二，立刻說道：“阿姨，我是逗您的呢，我有女朋友了。您女兒是很不錯，但感情也要講個先來后到的緣分規矩吧！”

鄭珍一聽，雖然臉上還掛著笑容，但笑容明顯尷尬了許多，也勉強了許多。

“哦，這樣啊！哎，好小伙兒是比較搶手的！”

姜煜這才舒了一口氣，看向正在收拾工具的陳華生。陳華生摘下口罩沖姜煜一笑：“你可以帶阿姨去輸液室打點滴了！”

“好，謝謝啊！辛苦您了！”姜煜說道。

“應該的，客氣了。”陳華生脫下雙手的手套，露出的左手在小指關節下方包著一小塊白色的紗布。

姜煜看見，指著傷口問：“陳醫生，你的手……？”

陳華生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一眼，十分隨意地說：“哦！這個昨天去路道口搶救那個出車禍的人時，不小心被車窗的玻璃劃傷的。”

“你是醫生，應該更注意才是！”姜煜關切地看著陳華生的手。

陳華生微笑地說：“是的，姜老師教訓的是，我會好好注意的！”

姜煜一聽，笑了，輕聲說：“是我媽跟你說我是老師的吧！”

“嗯！”陳華生點點頭。

“好吧，我帶我媽去點滴室了……”

“嗯，我也去要辦公室接診了！”

姜煜扶起鄭珍，往急診室門外走，剛走出急診室，她突然看向身后，看了一眼陳華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