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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面埋伏

第二天,無情一飛吳邊等十多個人一起辭別琴歌劍舞兩姐妹,離開了逍遙宮,繼續踏上尋寶的路程。

一路上,景色宜人,氣氛卻有點壓抑,因為眾人都知道吳邊與無情和青蓮二女之間的三角戀情,卻不能表露出任何的知情之狀,于是只得默默地趕路,連氣都不敢大聲喘一下,更何況打聽他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呢。

媛媛和青蓮情同親姐妹,平時是無話不說、無話不談的,現在她也不敢問她昨晚與表哥吳邊談了些什么,雖然她一直緊閉雙唇,一言不發,但是她看得出青蓮是打內心里高興的。媛媛猜想表哥一定對她承諾了些什么,不然以她那種脆弱的個性怎么可能表現得如此平靜。

事實上也是如此,吳邊向青蓮坦白了他對無情的感情,并且表示他一定會娶無情為妻,同時也承諾不會拋下她不管,他對她爹承諾過的事情,永遠不會食言,他一定會照顧她一輩子的。于是他問青蓮介不介意三個人一起生活,如果不介意的話,那么他愿意一視同仁,讓她們不分大小一起做吳夫人;如果她介意的話,他也沒有辦法了,除非把他切成兩半,否則真的沒有其他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了。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在他心里,畢竟最想要的是一夫一妻的愛情,兩個人彼此完全占有,那是一種多么完美、多么理想的愛情??!

其實他是可以拒絕她的,就像那時拒絕媛媛和若蕓公主一樣,但是他知道青蓮是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也知道青蓮的心是多么脆弱,經不起任何細小的打擊。——她和媛媛不同,媛媛外表柔弱,內心卻很堅強,而她剛好相反,外表看上去不容侵犯,內心卻很敏感,時時刻刻害怕被他拋棄;她和若蕓公主也不同,若蕓公主是囂張跋扈、刁蠻任性的,是令人討厭的,她卻是溫婉善良、楚楚可人的,是那種令任何男子都不想傷害的女子。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沒有理由拒絕她、傷害她。

媛媛一直看著青蓮,突然從內心里油然而生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奇怪感覺,可不是么,她們愛上的男子最愛的都不是她們,而是那個總是冷冷冰冰的無情。不過她比較幸運,因為無情并不愛一飛,所以她不用擔心她會搶走一飛。但是青蓮的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無情對她表哥吳邊已經動心了,以無情的性格來看,她絕不可能容忍二女共侍一夫的狀態。她不禁暗暗地為青蓮擔憂,因為無論從哪方面無情都略占優勢;如此弱勢的青蓮怎么可能斗得過那般強勢的無情呢?

這也正是吳邊所擔憂的,他了解無情的個性,她是那么冷酷無情,不動情則已,一旦動情,就會成為愛情的奴隸,為它而生,為它而死,為它而瘋狂。他認為她和若蕓公主有個非常相似的特點,就是她們想要得到的一定會完完整整地得到,不能與任何人分享,她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別人得到。她們之間的不同則在于,若蕓公主雖然可惡,卻不會殺心愛的男子,她只會置她的情敵于死地,而無情不僅會殺情敵,還會殺自己的心上人。

吳邊的分析也不無道理,像無情這樣一個禁欲主義者,哪里會真正懂得情之為何物,她一旦情竇初開,就會擁有強烈的占有欲,能夠得到自然會心理平衡、風平浪靜,不能夠得到,后果就相當的嚴重了——她會瘋狂地報復,以發泄內心的怨恨!吳邊自然害怕瘋狂的無情,但是他又有什么辦法呢?愛了就是愛了,無情也許就是他的宿命,他注定逃不出她所撒下的情網,也注定要經歷一番死生大劫。俗話說:“情人眼里出西施?!笨磥磉@話說的是有道理的,在他的眼里,并不完美的無情卻是最完美的,縱然她是那么冷酷無情,縱然她是那么心狠手辣?,F在吳邊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怎么向無情解釋他和青蓮之間的關系,以及如何讓她接受青蓮。他知道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但他會全力以赴。

然而無情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她看上去與以往沒有任何區別,依然是那么冷漠,臉上平靜得讓人懷疑那究竟是不是一個人的臉。誰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像一個無底洞,深不可測。她根本就不理睬吳邊,任他在旁邊說什么,她都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似乎他所說的與她毫無關系。無可否認,她的確已經愛上了吳邊,也想完全占有他;她打心眼里討厭青蓮,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但是想歸想,她不會這么做。她覺得她沒有必要這么做,因為她并沒有完全陷入愛情這個泥潭里,愛情不是她的唯一,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可不愿為了一個男子,失去僅有的自我,以致喪心病狂。

臨近中午,他們終于到達了地圖上的第五個點。這里四面是山,路邊的雜草足有一個人那么高。無情命令大家停下來,自己則繼續往前走了十來米,然后喝馬停下,拿出指針和地圖,先確定正北方向,再對照地圖尋找第六個點的方向和位置。她遙望著遠方,心里已經有譜了,翻過前面那座山,再走一段路程就可以進入蒙古了,接著就可以尋找地圖上的最后一個點,也就是寶藏的所在地了。她在心里暗暗地笑了,便回頭命眾人繼續趕路。

沒走多遠,無情卻揮手示意眾人停下,憑她的經驗,此處不大安全。她抬頭看了看兩邊的情況,一面是山,山上有很多樹,另一面還是山,只不過中間隔了一片雜草地。

突然,她大叫一聲快跑,帶著眾人快馬加鞭地往前奔跑,只聽見后面滾石的轟轟聲、射箭的唰唰聲、敵人的吶喊聲以及同門師兄弟的慘叫聲匯在一起,令人頭皮發麻。他們馬不停蹄地跑了一段路,終于逃過了一劫,但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除了無情和馬車上的三位姑娘,其他人或多或少受了傷,還犧牲了三個同門師兄弟。馬車被砸得凸凸凹凹,殘缺不堪,隨時都可能出現車毀人亡的危險。為了安全起見,一飛吳邊無赦便分別載著驚魂未定的媛媛青蓮小如,繼續前行。

這時,無情發現前有伏兵,后有追兵,便停下馬,鎮定地指揮眾人向旁邊的小樹林逃去,自己則在最后走。

那些人穿著打扮各異,顯然不是路人,而是好幾路人組成的聯盟。原來江湖上傳出消息,說無情山莊的人得到了無情劍和藏寶圖,已經動身去尋找寶藏了,于是所謂的名門正派、旁門邪道紛紛或組成聯盟,或勾結利用,意圖爭奪寶藏。

不一會兒,敵人就把他們團團包圍起來,搖旗吶喊,張牙舞爪地要他們交出無情劍和藏寶圖。

無情冷笑道:“那要看你們有什么本事了!”于是雙方大戰起來。他們的馬或被砍掉馬腿,或被攔腿跌倒,或被戳死戳傷,他們紛紛跳下馬,在地面上與敵人激戰。

一飛吳邊無赦一面奮勇殺敵,一面盡力保護身邊的姑娘,戰斗得特別激烈。最激烈的要數無情了,她揮了一頓鞭子,打得敵人落花流水,然后抽出無情劍,殺得敵人血流成河、橫尸遍野。一時間,刀光劍影,哀鳴四起,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現在雙方的力量是敵眾我寡,即使無情他們的武功再高,也敵不過一群又一群蝦兵蟹將的死纏爛打。前面的蝦兵倒下了,后面的蟹將又上來了,如此循環,何時才能結束呢?

無情他們筋疲力盡,快要支持不住了,尤其是吳邊和那七名弟子,他們武功本來就不高,又有傷在身,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了不起的戰績了。

吳邊右手拿劍,左一揮,右一揮,把前來侵犯的敵人殺掉,左手則牢牢地抓著青蓮的手,帶她突出重圍。

突然,一個蝦兵趁他不注意,一劍刺向他的后背。說時遲,那時快,青蓮毫不猶豫地閃過去,替他擋了那一劍。

吳邊回身殺掉那個蝦兵,抱著慢慢軟下去的青蓮,悲哀地問她為什么那么傻,為什么要替他擋那一劍。

青蓮口吐鮮血,笑道:“因為我喜歡你,吳大哥,青蓮心甘情愿為你擋劍……”說著咳了幾下,血不斷地從口里流出。

吳邊一面替她擦拭鮮血,一面叫她不要說話,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全然忘記自己身處危險之境。幸虧無情飛過來殺了周圍的敵人,才保住了他們的性命。

無情一面打斗,一面轉頭對他說:“不要婆婆媽媽、生離死別了,趕快撤??!”

吳邊抱起青蓮,向樹林里面狂奔而去。

無情又飛到大師兄那邊,叫他帶媛媛先走,然后又叫無赦帶著小如和另外幸存的四名弟子先撤,她一個人留下來殿后。她飛上飛下,揮劍快如閃電,又連施奪命五式奇招,還不時地放出各種暗器,死在她劍下的蝦兵蟹將不計其數,當真可謂“以一敵百、以一敵千”??!

一支箭冷不丁地射過來,無情來不及躲閃,被射中右肩,正是當初無赦奉師命射了她一箭的地方。她忍痛拔出利箭,發現流出來的血是烏黑色的,立即點了右肩的穴道,防止毒血流入全身各處。然后把拔出來的箭擲向放箭者,當即把那人擊斃。她中了毒,又受了傷,武功施展不開,戰斗力頓時降低了。她悲哀地想,難道她要葬身此地嗎?“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啊,難道這將是她的真實寫照嗎?

正在這時,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把她從包圍之中救了出來。雖然他們用黑布蒙著臉,但是無情還是覺得他們很眼熟,似曾相識。其中一個轉頭面向她,大聲斥責道:“還不快走!不想要命了嗎!”她捂著傷口,急忙跑向樹林深處,忘了道一聲謝。

無情拖著步子一邊跑,一邊運功逼毒,黑色的血不斷從她的指尖滴出來。等追上同伴的時候,毒也已經逼得差不多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稍作休息,然后拿出師娘給的那瓶“東日西雨”,倒出來,吃了兩顆,又接著運功逼毒。

除了那四名弟子以外,其他人都圍在吳邊和青蓮的身邊,他們一心放在青蓮身上,根本就沒有看到無情。吳邊抱著奄奄一息的青蓮,涕淚滿面。

青蓮虛弱地笑道:“吳大哥,你不要哭,我不要你哭。人總是會死的,不過是遲早的問題,你不要這么難過,看到你這么難過,我會更加難過的……”

吳邊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著,絮絮道:“我不哭,我不哭,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要死,一定不要死!我們會想辦法救你的……”

青蓮哭著笑道:“傻瓜,我也不想死,可是由不得我做主啊……吳大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你知道嗎,我好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可是……可是這份愛情實在太短暫了……這樣的幸福實在……太短暫了……”她一口氣提不上來,一飛急忙蹲下身子把真氣傳給她,替她續命。

青蓮緩緩地睜開眼睛,繼續說道:“吳、吳大哥,答、答應蓮兒,永遠、永遠不要、忘、忘記、蓮兒……”

吳邊心里酸酸的,雞啄米似的點著頭,一面勸她不要說話,留點力氣,一定還有辦法救命的。他抓著一飛的袖子,哀求道:“冷兄,求求你,趕快想辦法救救她,只要你能救她,我以后做牛做馬報答你!”

一飛也很想救她,但也只是有心無力,因為要想把一個將死之人救活,需要一個內力深厚的人替她輸真氣保命,然后用千年人參續命,再好生調養,說不定能救她一命。但是當務之急是要找這樣一個可以替她保命的人,可惜他不是,他內力不深,又受了傷,哪里還有那樣的本事呢?

媛媛見一飛久不說話,知道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又不忍心看著青蓮就這樣死去,便抓著他的手臂求道:“冷大哥,無論如何,請你想想辦法,救青蓮姐姐一命!”

一飛嘆著氣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只是師妹不在這兒。”

媛媛道:“難道晴兒姐姐有辦法救人?”

一飛點頭道:“師妹內力深厚,我想她應該可以做得到。不過這樣一來,師妹內力大損,起碼要勤加修煉一年才能恢復,這樣……這樣損己利人的事情,就算她在這里,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做?!?

媛媛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想晴兒姐姐還不至于那么冷血、見死不救吧?況且一年與一輩子,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吳邊才管不了那么多,急忙大聲叫道:“快去找晴兒??!我求你們,快去找她回來!求你們了!”一面安慰青蓮道:“別怕,你有救了,你有救了!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

青蓮躺在他的懷里,心滿意足地微笑著??此F在這么著急,這么在乎她,才知道他也是喜歡她的,這樣就足夠了。她的要求不高,真的不高。

眾人正要去找無情,卻發現她就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閉目而坐。她體內的毒液基本上已經清除干凈了,那些人武功不怎么樣,用的毒倒是挺厲害的,害她花費這么多時間和內力才清除。

吳邊把青蓮交給媛媛幫忙抱著,然后三步并作兩步跑到無情身邊,焦急地求道:“晴兒,求求你,救救蓮兒吧!她快要死了,只有你才能救她,你快去救救她吧!”

無情早就聽得一清二楚,可惜她中了毒,受了傷,已經耗費了不少內力,如今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她豈能為這個才垂死的女子耗費剩余的內力?就算她沒有中毒,沒有受傷,她也不會為她療傷的,正如一飛所說,那是一件損己利人的事情——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人。她不說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睜開。

吳邊急了,大聲哀求:“晴兒,我求求你,救救她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在我的份上,伸出你的援手吧!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我給你做牛做馬也心甘情愿……”

青蓮知道自己快支撐不住了,便伸著手,招呼吳邊回到她的身邊,凄笑道:“吳大哥,不要求她了,這是我的命……老天要我今日死,我怎么能夠違抗天意呢?我認命,不要怪她,也不要怪任何人……我……我……”她緊緊地抓著吳邊的袖子,勉強喘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吳大哥……你對蓮兒的心意,蓮兒……明白,蓮兒對你的心意,不知……你是否真的、真的明白……”

吳邊忙道:“我明白,我明白,其實在我的心里,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我喜歡你,蓮兒!我喜歡你,你聽到了嗎?我真的喜歡你,你永遠是我最喜歡的女人!永遠都是!永遠都是——”

青蓮笑了,笑靨如花。她顫聲道:“吳、吳大哥,抱、抱緊我……不、不要放手……能夠……能夠死在、死在你的懷里,我知足了……我真的……死也……”她還有兩個字沒有說出口,就戛然而止,微笑著咽氣了;緊緊抓著吳邊的那只手也慢慢松開,垂落在地上。

吳邊抱著她的尸體,緊緊的,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他哭著喊著,整個林子里回蕩著他的悲泣聲,連樹林里的烏鴉似乎也被感動了,嗚嗚啊啊地叫著,一群一群地飛上天空。

媛媛和小如也痛苦地哭泣著,伏在各自的意中人胸前,簌簌地抖動肩膀。相處的這些日子,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快樂;她們已經習慣彼此的存在了,如今她卻過早地死去,剩下的只是一些回憶,真叫人難過。

無赦不僅沒有拒絕小如的投懷送抱,反而直起身子,任她依靠,并且輕聲安慰她。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在意懷抱中的人是否就是自己心愛的人,他只是想給柔弱的姑娘一絲溫暖和力量。

吳邊親手挖著一個墓穴,每一次的掘土,都讓他遭受鉆心的疼痛,不一會兒便弄得雙手沾滿鮮血、破損不堪。媛媛和小如很心疼,想要幫忙,卻被他一口拒絕了,他說這是他欠她的,他能做的只有這么一件小事,就讓他獨立完成吧。他挖好墓穴,雙手往身上抹了幾下,然后為她攏了攏頭發,把她抱起來,輕輕放入墓穴之中,動作是那么輕柔,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她只是睡著了,動作稍微大一點就會把她弄醒似的。他最后又看了她幾眼,把她的容顏銘刻在心里,然后依依不舍地與她告別,最后把心一橫,一把一把地捧著土掩埋她的尸體。他找來一塊木頭,怎么劈也劈不成兩半,他真恨自己的手上沒有長一把刀,不然就不會連做一塊墓碑都這么難了。

無情實在看不下去了,搶過他手上的木頭,想要代勞,但是他毫不領情,一把奪回那塊木頭,并且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來到一飛面前,請他幫忙。他在墓碑上刻著“愛妻吳門陳氏青蓮之墓”十個大字,落款是“薄情郎吳邊刻”。

媛媛見此,在心里說道:“好一個‘薄情郎’!表哥最愛的人雖然是晴兒姐姐,但是用情最深的卻是青蓮姐姐,他把對晴兒姐姐的愛看作是對青蓮姐姐的不仁不義,可見他怨恨的心之強烈,悔過的決心之堅定?;蛟S青蓮姐姐的死,將會終結他對晴兒姐姐的情與愛吧……”她不知道這究竟是喜,還是悲,但是她卻可以肯定地知道,這足以告慰青蓮姐姐的在天之靈了。

吳邊跪在墓前,久久不肯離去。無情忍無可忍,跳下馬,把他拉起來,怒氣洶洶道:“男子漢大丈夫,干什么這么婆婆媽媽?不就是死了個人嗎,值得這樣傷心嗎?人終有一死,多活幾日就是多受幾日的罪,早死早解脫,早死早超生……”

吳邊也忍無可忍了,指著她的鼻子,痛心地罵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這么冷血無情?不,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就是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蓮兒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蓮兒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她?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他一激動,便抓著無情的胳膊使勁地搖晃起來。

這種情形對于無情來說,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這樣對她,師父都不曾這樣對待過她,他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臭小子,武功又低,卻敢這樣對她,難道他不想活了嗎?難道他有九條命嗎?但是她沒有反抗,任由他搖晃著,也許她真的錯了,真的應該檢討一下了。她的傷口被他不小心掐到了,而且是那么用力地掐到了,疼得她呲牙咧嘴,卻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這是她自找的,不是嗎?

一飛注意到了師妹臉上的表情,他從來沒有見師妹有過這種痛苦的表情,即使師父用最嚴酷的刑罰懲罰她,即使她身上千瘡百孔、傷痕累累,她也不曾皺過一下眉頭。莫非她有什么難言之隱?莫非她不是故意不救青蓮姑娘的?莫非……所以她才會這樣自責,這樣痛苦……想到這里,他急忙上前拉開吳邊,為師妹解了圍,然后詢問她為什么不反抗,是不是因為內疚?

無情冷笑道:“我為什么要內疚?她又不是我殺的!你想太多了!”然后跨上馬背,命令眾人上路。

一飛不由得替師妹感到悲哀,明明感到內疚,為什么不肯承認呢?難道承認了會很丟臉嗎?還是他意會錯了,師妹根本就一如往常,甚至比往常更冷血無情了。

接下來他們又連續遭遇了兩次伏擊,不過規模較第一次就小得多了,但還是犧牲了一名弟子。在這兩次戰斗中,吳邊心不在焉,差點死在敵人劍下,幸好無情一直在關注他,見他遇到危險,便及時救了他。可他偏不領情,她越是要救他,他就越往刀口上撞,最后她不得不強行點了他的穴道,帶他脫離險境。

這天晚上,他們在一塊平地上架起篝火,準備烤肉吃。經過幾次大戰,他們又累又餓,好不容易才擺脫困境,恰好在路上遇到一只野鹿,便抓來打打牙祭。

吳邊坐得遠遠的,用這種方式來拉開他與無情之間的距離。一飛把烤好的肉拿給他,順勢坐在他身邊,開導他,勸他想開點。

吳邊黯然傷神道:“想得開能怎樣?想不開又能怎樣?蓮兒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一飛嘆息道:“正是因為青蓮姑娘已經死了,所以你才應該想開一點??!為什么要跟自己過不去呢?我聽人說過一句話,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不如開心一點好。我相信,青蓮姑娘也一定希望你開心,你不開心,她在九泉之下也不會開心。為了她,也為了你自己,你就應該開心一點,不要總是用冷漠的心來折磨自己!”

吳邊感激地拍了拍一飛的肩膀,很有感觸地說道:“其實無情山莊的人并不都是冷血的,至少還有你,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

一飛嚴肅且認真地說道:“吳邊,聽我說一句話,你這樣對師妹不公平,青蓮姑娘的死不在她,你不能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去……”

吳邊打斷道:“我知道,蓮兒是為救我而死的,是我害死了她。無情與蓮兒無親無故,憑什么要為她耗費內力?。窟@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怪她,我是怪我自己!”

一飛卻搖頭道:“你還是在怪她!但是你是否知道,師妹為什么不救青蓮姑娘呢?因為她受傷了!我從一開始就在懷疑了,她平時像個鐵人似的,怎么嚴刑拷打都會咬緊牙關硬撐著,卻被你抓得痛苦不堪,實在匪夷所思。后來媛媛看到她偷偷上藥,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想。你不相信我沒有關系,但是媛媛是你的表妹,又是青蓮姑娘的結拜姐妹,她的話你總該相信吧。你想知道真相的話,不妨親自去問她?!比缓缶酮氉宰唛_了,留下他一個人在那兒調整心情、理清頭緒。

過了一會兒,媛媛過來了。吳邊正對著青蓮的木雕發呆。那塊木雕是在青蓮死后,他親手雕刻的,他要把它隨身攜帶,以此來紀念她——他答應過她,要永遠記得她,盡管他不曾愛過她,但是他愿意在心里為她留一個位置;他不曾給過她愛,只好給她一個名分:她是他最愛的妻子!

吳邊突然長嘆一聲,對著木雕說道:“蓮兒,原來不是晴兒不想救你,而是她受了傷,沒有辦法救你。你也知道,她一向獨立特行,被人誤會了也從不辯白,我們要不要原諒她呢?蓮兒,你不要怪她,我也不要怪她,我們都不要怪她了,好不好?雖然她對你的死表現得那么冷漠,但是你想想看,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抵就是這樣的……蓮兒,我的心很亂很亂,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我很想原諒她,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原諒她,畢竟她對你見死不救。我好矛盾,真的好矛盾!蓮兒,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呢?”

媛媛見表哥掙扎得那么痛苦,忍不住說道:“表哥,其實青蓮姐姐從來沒有怪過晴兒姐姐,是你自己,不肯原諒她的自私和冷漠而已。”于是她把如何看到無情偷偷換藥,如何被她發現,并如何被她警告不要亂說,以及她不小心告訴了一飛,一飛又如何推理出她受傷的前前后后這一系列情況詳盡地告訴了他,最后她理智地說道:“晴兒姐姐雖然冷漠如斯,但是青蓮姐姐的死的確不在她,表哥這樣恨她怨她,似乎太不公平了。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一直沉浸在痛苦當中,如果你心里還愛著晴兒姐姐,就想辦法跟她重修舊好,我相信青蓮姐姐也不會怪你的?!?

吳邊的猶豫消除了,他確實還愛著無情,這種刻骨銘心的愛怎么能夠說忘就忘呢?他謝過表妹的點撥之恩,急忙起身去找無情。他向無情列出自己之前的種種罪行,比如誤會她,冷落她,惡語中傷她,以及對她大吼大叫,甚至動手傷了她,等等,然后向她道歉,請求她的原諒。

無情聽了之后極其平靜地說道:“我沒有放在心上,你無須自責!老實告訴你吧,就算我沒有受傷,我也不一定會救她——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冷酷無情是我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你要怨我恨我,我亦無話可說?!?

其實這不是她的心里話,她希望他諒解她,希望他不要對她這么冷漠,但是當她面對他的時候,卻常常是言不由衷,說出這種半真半假的話——她只想保護自己,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弱點而已。

幸好吳邊懂她,把她拉入懷里,喃喃地說道:“我不會怨你,也不會恨你,因為我一直深愛著你,不曾改變過。就算你是魔鬼,也是魔鬼中的仙子!”

無情感動了,好一句‘魔鬼中的仙子’!他居然這樣形容她,讓她覺得好意外,又好驚喜。她發覺自己心中的那塊堅冰正在慢慢地融化,最后化成一泓溫柔的清水,在她身體各處緩緩地流動著。這就是所謂的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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