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滄桑卻洪亮的聲音在顏羽正前方響起。顏羽躊躇了一下，但是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低頭調整了一下表情，顏羽緩緩地抬起頭，雙眼直視前方不遠處正襟危坐的老人，就像一個單純的少女。

而君彥在顏羽抬頭的瞬間有一下的錯愕，一閃即收，錯愕的是那雙原本烏黑的雙眸變成了跟兒媳婦一樣的銀白，但是更錯愕的是這個在自己面前從沒有抬起過頭的孩子，竟然敢直視自己的雙眼，而且那雙眼睛不再被蓋在厚重的劉海之下，和她父親一樣漂亮的丹鳳眼明晃晃地暴露在臉龐上，而眼中是一片澄澈以及無畏，但是似乎偽裝了什么。

張了張嘴，顏羽到了嘴邊的爺爺實在發不出聲，拐了個彎叫了一聲：“君將軍。”

而君彥并沒有回應也沒有在意這個生疏的稱呼，只是一直在打量這個變化很大的小孫女。

顏羽并不懼打量，上輩子從自己加入組織開始就不缺對自己的打量，如果只是打量地看一早上，不用說話然后中午散會吃飯，那也挺好的，她自嘲地想，微微下垂眼角掩飾一閃而過的笑意。

“你應該知道我特地讓你們來一趟是為什么吧？”似乎捕捉到小孫女的走神，君彥轉過椅子，面對著身后的落地窗背對著顏羽開口道。

顏羽看不見這位老將軍的表情，他的話語中平述無波似乎并不帶有什么憤怒或者其他的情感，一時間很難猜測他想對自己做什么，不過，像這種位高權重的長輩，在意的不會是這些小事，不在意的也不可能是某些事。

“不知道。”就不如直說，反正自己也沒有撒謊，“我失憶了，君將軍。”語氣同樣的波瀾不驚，但是雙眼卻微微彎起，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慶幸君彥是背對著他這個小孫女的，不然可能直接原地氣死。

“但是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即使你不記得了，你是君家人。”君彥也同樣淡淡地說了一句，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的這么隱晦，按著自己這個小孫女的尿性，不罰她禁閉或者只是這么隱晦地一說是根本無用的，也基本聽不懂人話，但是今天他不想對著那雙眼睛說話，也忽然覺得她似乎可以理解。

是了，君家人。上輩子自己也接觸過一些這種所謂的隱世家族，他們通常將家族的榮譽和名聲放在第一位，而在保護這些虛名的同時，親情，人，都可以成為犧牲品，自己上輩子做任務的時候看的太多了，有的是這些家族委托的任務，也有些是是任務目標，冷漠和虛偽是顏羽最明顯的感受，不過她自己作為一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人，似乎也沒有資格去評判別人。

不過，看來這個未來幾千年后的高科技時代，這種迂腐傳統的現象也一直很好的保存了呀。顏羽嘲諷地拉了拉嘴角，心中忽然憋了一口氣，這口氣似乎是為了曾經的這個女孩，也或許是為了這個因為親情而被家族排斥在外的小家庭。

“從本家搬出來的那一刻起，從羅家的那個蠢貨舉起金屬對準我的時候，我一度以為自己已經不是君家的人了，爺爺。”狠狠地咬在最后兩個字上，說完被自己的話也同樣驚訝到，難道穿越到一個小女孩身上自己都變幼稚了？這種沒有意義的發泄，在那群老朋友看來怕不就是撒嬌？真沒勁。

而君彥則是猛地轉過身，緊緊地盯著顏羽的表情，背在后面的左手卻悄悄地攥緊。眼中的情緒不停翻滾。

這種起伏怎么可能逃過顏羽的感官，或許在自己看來有些太幼稚的話，不過用來激怒這種上了年紀的位居高處的老家伙是足夠了。

君彥心中百轉千回，他緊緊地盯著自己這個最小的孫女，仿佛想看透這句話是單純的賭氣還是一種試探，不過這句話一說出來他似乎又隱隱地感受到曾經那個放浪形骸的女孩的影子，她似乎完全不一樣了又漸漸和過去的身影融合。

“你似乎怨氣十足。那你覺得，因為你我失去了兩個最優秀的孩子，我心中對你可有怨氣？”君彥盯著顏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顏羽愣了一下，可能真的沒想到這個君家的家主，在她心中應該只有家族榮譽的冷血將軍，竟然會說出這種話，她不得不重新看待君家的人，從自己的便宜大哥到面前這個便宜爺爺，君家人的血管中流淌的與她想象中的那些權貴是有些不一樣的血液，雖然很細微，但是這些潛意識會像蝴蝶效應一樣影響很多事情的發展。

“有些事情，后悔并沒有什么用，君將軍。您失去什么，從來不應該怨另外一樣東西，而應該怪您自己沒有努力將它留下。而我對您和君家也并無怨氣，只是，若是無法受到庇護又憑什么要求履行責任，維護榮譽。”顏羽那原本在君彥說出那句領她有些吃驚的話之后就直視君彥的目光微微偏移，看向老人身后的落地窗外，陽光照在窗外的庭院中，看似歲月靜好。

“…”君彥忽然整個人松了下來，嘆了一口長氣，倚靠在座椅上。“一個龐大的家族，你若不讓某些蛀蟲永駐就只會被拔地而起。光照之處，若無陰影又何來光明。小丫頭，欲戴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