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場的人的注意力都傾注在衛昔昀和衛昔昭身上,誰都沒有留意到,沉星轉身進了東次間。
大姨娘和衛昔昀都是聲情并茂、振振有詞,衛玄默現出了幾分疑慮,猶豫地看向衛昔昭。
室內陷入沉寂,落針可聞。
衛昔昭則轉頭看向東次間,見到站在門邊的沉星輕輕頜首,眼中笑意一閃而逝,忽然間變了態度,篤定地道,“好。二妹既然這般堅持,便依了你。”走到衛玄默近前,恭聲道,“女兒本不欲聲張此事,實在是怕爹爹為此傷心、寒心。可大姨娘與二妹這般的污蔑,若不加阻止,恐怕日后會變本加厲釀成大禍。只有一點,爹爹稍后聽到什么,可千萬要保重身體,不要氣壞了身子。”
大姨娘和衛昔昀被這突然的逆轉打了個措手不及,心頭一沉,寒意蔓延,萬般忐忑。衛昔昭做出心虛的假象,原來是等著她們把話說絕、抓住最佳的機會反擊。
“到底是什么事?”衛玄默的目光梭巡在大姨娘與衛昔昀臉上,轉而吩咐,“將人帶來!”
大姨娘飛速轉動著腦筋,怎么也想不通褚媽媽為何會指證自己……她不要自己的女兒了么?能狠下心來漠視翠兒的生死么?她不相信,虎毒尚不食子。
褚媽媽腳步虛浮地從東次間走出來,大姨娘暗自心驚,仍是隱晦地警告道:“記得年節回娘家時,還見到了翠兒。”
褚媽媽對此卻報以怨毒的一瞥。今日她便要借大小姐之手,為女兒懲罰這始作俑者。方才在東次間全程目睹,她可以確定,大姨娘的好日子已經結束了。
“老爺,”褚媽媽跪地恭聲道,“事情要從年前講起,奴婢原本是想將女兒帶入府中當差的,大姨娘卻將人送到了她的娘家,并以此要挾奴婢,在適當的時候陷害大小姐。奴婢自知有罪,只望事后老爺開恩,將奴婢的女兒從大姨娘手里救回。”雖說衛昔昭不是會食言的性子,可若能早些得知結果,自然是再好不過。
因為事先衛昔昭打了預防針,衛玄默此時反倒平靜下來,“一個丫鬟而已,明日命管家帶回便是。你繼續講,我要聽實話。”
褚媽媽心里有了底,自然是知無不言:“自夫人去世后,老爺命下人處處照顧大小姐,引得大姨娘甚是不快,這是府中下人都知曉的事。而大小姐又與二小姐年齡相仿,大姨娘擔心老爺只為大小姐打算,將來不能給二小姐一個好前程,自然要百般算計,使得大小姐失去老爺的寵愛……”
“你胡說……”大姨娘語聲顫抖著,想出聲辯解,對上衛玄默寒如深潭的眼波,話便哽在了喉間。
“老爺想來還記得大小姐送飯菜到您房里的事,就是那次,大姨娘要奴婢在羹湯里下毒栽贓給大小姐。奴婢以為老爺顧念著夫人,不會怪罪大小姐,又實在是怕女兒被賣給人牙子,這才做出了糊涂事。幸好大小姐及時發現了,沒有釀成大錯。”褚媽媽交代完緣由,又向上磕頭,聲聲作響,“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好!好!”衛玄默手點著大姨娘,冷笑不止。
大姨娘的手無意識地尋到了衛昔昀的手,用力,再用力,扣緊。衛昔昀手腕生疼,看到母親面如死灰,意識到真正的災難來了。
衛昔昀想要上前求情,大姨娘卻對著她緩緩搖頭,“二小姐要牢記尊卑有別,不必為了一個妾室求情。”
“爹爹息怒。”衛昔昭走到衛玄默近前,眼中是深濃的關切,“若因此氣壞了身子,女兒如何心安?”
“她做出這等齷齪事,為何不早告訴我?為何還要忍耐她屢生事端?”衛玄默看向衛昔昭,有些許不解,更多的是疼惜。
衛昔昭當然不能說是因為之前時機未到、褚媽媽不肯指證,垂下頭去,語聲傷感,“女兒知道,爹爹因為娘親去世一直郁郁寡歡,若再知曉大姨娘為了打壓女兒竟不惜加害您,不知會有多傷心。女兒想,娘親若在世,也不想看到您傷心的。”繼而抬起頭,漾出一個楚楚可憐的笑,“再者,女兒也已懲罰了褚媽媽,她不會再做這種糊涂事了,便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利用父親對母親的懷念,實非她所愿,可唯有如此,才能將父親的怒火撩撥到極點,讓大姨娘失去翻身之地。
“只可惜,你這般的寬厚換來的卻是這二人愈發猖狂。”衛玄默搖頭嘆息,隨即起身,怒視大姨娘,“賤妾!此時你還有何話說?昔昭年幼喪母,已是孤苦至極,你不知體恤,反倒蓄意加害,真是枉來人世!”
鐵證如山,大姨娘自知百口莫辯,垂首跪在地上,泣道:“妾身知錯,這一切都是妾身生出的是非,與大少爺、二小姐無關,二小姐是被妾身蒙蔽才會沖撞大小姐。請老爺看在大少爺的面子上,善待二小姐,不讓他兄妹二人被人詬病失去顏面。”
長子……長子的顏面的確是需要顧及的。如今膝下只得兩子,若長子因此事記恨昔昭,日后怕是會后患無窮。衛玄默神色微微一滯,有了定奪:“若無昔晙,今日便將你活活打死!明日起你便到家廟面壁思過,日日抄寫佛經贖罪,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有我一日,你便不得再進內宅!”
大姨娘聞言身軀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父親開恩,父親開恩……”衛昔昀在頃刻間失去依靠,徹底慌了,跪地前行,伸手抓住衛玄默的衣擺,“姨娘雖有過失,可這些年來妥帖照顧女兒、服侍父親,父親都不記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