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再也不說話,徑直走到落月近前,竟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福禮,“二小姐不懂事,還請落月姑娘不要放在心里,妾身替二小姐賠不是了。”
落月連忙笑著回禮,“大姨娘怎么能這么說,折煞奴婢了。”心里卻是一沉,大姨娘這種舉動,比急于以牙還牙還要讓人不安。
落月回到房里的時候,衛昔昭正在繡帕子,神色柔和沉靜。
落月給衛昔昭續了一杯茶,輕聲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
衛昔昭抬眼笑道:“大姨娘怎么說也是三十歲的人了,看事情看得遠,只盼著她這兩巴掌沒打到二小姐的心上。”
“奴婢想的也是這個。”落月說著,俯身看了看帕子上清雅的圖案,柔聲求道,“小姐,不做繡活可好?”
衛昔昭手里的針線便停了下來,“怎么說?”
落月憂心地道:“奴婢怕您又變成以前的樣子,對什么都不聞不問的,那我們不是又要被人欺負了么?”
“放心吧。”衛昔昭把繡活放在一旁,解釋道,“我只是解解悶,再說楊媽媽也快回來了,我們再不會受那些閑氣了。”
“這樣奴婢就安心了。”落月釋然笑道,“小姐不知道,這幾日我和沉星別提多高興了。覺得有人給我們做主撐腰了,心里特別踏實。”
衛昔昭噗嗤一聲笑了,“難道我還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成?”隨即握了握落月的手,“日后我們齊心,把日子過好。”
“嗯!”落月用力地點頭,心里分外敞亮。
“不讓我做女紅,”衛昔昭調皮地眨了眨眼,“你今日就陪我下棋吧。”
“奴婢哪里是小姐的對手,您還是看書解解悶吧。”落月笑著轉身往外,把衛昔昭常看的書拿了過來。
午后,吳媽媽過來了,落月通稟的時候,想到一早衛昔昭說的話,有些忐忑。
衛昔昭到廳堂見客,已經猜到了吳媽媽的來意。前世,落月被一個樣貌猥瑣的管家強娶了去,就是因為中了吳媽媽的圈套。前世她傻她遲鈍,這一世,也是時候算算這筆賬了。
吳媽媽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開門見山地道:“奴婢是來給大小姐房里道喜的!要說這落月姑娘可是真有福氣啊……”
衛昔昭看似客氣,實則是打斷了吳媽媽的話,“坐下,慢慢說。”
吳媽媽有些尷尬地打住了話題,坐到繡墩上。
落月端了茶點走進門來。
衛昔昭笑道:“落月,吳媽媽說要給你道喜,你也聽聽吧。”
落月應了聲是,站在一旁。
吳媽媽隱約覺得衛昔昭的情緒不大對,可事情若是想辦成,只能利用現在這段時間,倘若管事的楊媽媽回來,或是繼室進門,事情都無從促成。
“是、是這么回事,”吳媽媽勉強掛上初時歡喜的笑臉,“落月姑娘生得模樣好,大少爺和同窗都喜歡得緊呢!奴婢是想著,這機會千載難逢,落月姑娘不如就此蹬了高枝嫁出去。”
落月聽了,臉色就變了,無助地看向衛昔昭。
衛昔昭有備而來,冷靜問道:“吳媽媽可要把話說清楚,喜歡落月的究竟是誰,是大少爺、大少爺的同窗還是大少爺同窗的管家?”
吳媽媽手一抖,茶碗里的熱茶便潑到了手上。被燙了這一下,她匆忙站起身來,急切問道:“大小姐是如何得知的?”是誰事先告密了,還是大小姐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
衛昔昭不搭話,悠閑地喝茶。
吳媽媽定了定神,又笑著坐回去,道:“大小姐知道這些也好,說起話來更方便。奴婢思量著是這么回事,落月姑娘若是到了大少爺房里,至多是做個通房,花兒一樣的年紀,不是太委屈了么?倒不如像模像樣地嫁出門去,雖說那邊也是個當差跑腿的,卻已是一府的管家,也是一家一戶的安生日子。”
衛昔昭仍是只問不答:“這是大少爺的意思,還是吳媽媽你的意思?”
吳媽媽也是衛府的老人了,反應很快,反將了一軍:“聽大小姐這話音兒,像是有意讓落月姑娘去大少爺房里做通房?”說到這里,別有用意地看了落月一眼,“通房和丫鬟,似乎也沒什么區別吧?”
“小姐……”落月神色愈發彷徨。
“吳媽媽這話就是斷章取義了。”衛昔昭把茶盞放回桌上,微用了幾分力,“大少爺要添通房,怎么也得先問過老爺,這種事是你我能坐下來說長道短的么?至于落月出嫁與否,她才十五,我都不急,你又急什么?”話到末尾,語氣轉為冷屑。
三言兩語,便把話說盡了,吳媽媽事先準備好的一番說辭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不過是十三歲的小丫頭片子,怎么忽然就變得這么難纏了?滿盤的計劃落空,使得吳媽媽有了幾分怨懟,話也尖酸了幾分:“奴婢這不也是一番好意么?丫鬟等到二十歲放出府去,變成了老姑娘不說,能走的路也只有嫁人這一條。大小姐既然這么說,那奴婢就去回了那頭,日后大少爺把落月討了去做通房,大小姐可不要后悔。”
“吳媽媽這話說的就不合情理了。”衛昔昭也有了幾分火氣,眸光鋒利地凝視著吳媽媽,“二小姐房里的菡竹今年有十八九了,三小姐房里的鶯兒燕兒也有十六七了,大少爺房里想添人,也得找個沉穩懂事的吧?我房里的人沒那等福氣!”
吳媽媽打鼻子里哼了一聲,有恃無恐地道:“奴婢就不信了,大少爺若是和老爺張嘴討要落月,老爺還會理會這些細枝末節么?我的大小姐,您可別忘了,將來頂門立戶的可是兩位少爺,到時候可不會分什么嫡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