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

不久之后，里面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可以了。”

“諾。”柳絮應著推開了門，正看著女郎坐在銅鏡前。身上穿了一件暗紫水紋的裳服，袍袖寬大，如同那日看到的那個貴人一般，有著說不盡道不明的風流之姿。一頭如瀑一般的烏發，直直披在身后，發梢微微打著卷兒，水珠兒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因為沐浴，她的臉頰嫣紅，唇色鮮潤，尤其是肌膚，白皙而水嫩，彷佛微微一碰就會出水。

柳絮真是看呆了去，她家女郎，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唉，她低低的嘆了一口氣。女郎這樣的容貌，配那些王公貴族都綽綽有余，奈何，她的出身著實有些低了。

“柳絮，阿爹可回來了？”鄭若轉過身來問。

“女郎你忘了？郎主昨日去了陽城，怕是還要二十日后方能回轉。”

鄭若沉吟了半晌，又問道：“我大兄呢？在何處？”

正在給她梳發的手，微微一頓，鄭若聽見她有些澀，有些難為情的說道：“郎君自前夜和族里的幾位郎君在紅香坊，至今未歸。”

“我落水之事，不可讓大兄知曉。”

“這是為何？”柳絮疑惑，“女郎是被五姑子她們陷害跌入湖中的，告訴了郎主和郎君，正可讓他們為女郎做主！”

“不用告訴大兄。這事兒，我自有計較。”鄭若淡淡的說道，“你出去吧。”

“可是……”

“下去吧。弄些吃的來，我有些餓了。”

唉，先前，她還說女郎與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看來，性子根本就沒變。還是一樣的純善，出了這樣的事兒，她還是打算息事寧人。

柳絮走到外面，呆呆的愣了一下。家中的米糧已是不多，還有十余天族里才會發下米糧，這余下的也只夠吃五天。可是女郎大病初愈，沒有大補之物，日后身體可是要虧損的。

該如何是好？

她轉身看了靜靜坐在銅鏡前，有些發愣的女郎。終于還是低嘆了一句，想辦法去弄些好吃的。

鄭若自柳絮離開之后，就坐在銅鏡前發愣。鏡中模糊的人影，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她起身走到放置銅盆的木架旁，低頭看在銅盆水中的倒影。鏡中的人兒，鮮嫩如同悄悄綻放的三月梨花。只是那一雙眼，幽深的如同黑夜，寧靜的如同枯井，不起波瀾。完全沒有花季少女該有的天真爛漫，凈是歷經繁華后的蒼涼。

鏡中的美人兒，既有著少女美麗多姿，也有著婦人的成熟嫵媚。

如果說，先前的她是潔白無暇的梨花，那么現在的她，宛如一株食人花，艷麗無雙，卻堪堪要人命。青澀與成熟，美艷與素雅，單純與復雜，這些矛盾的氣質巧妙的出現在她身上，并很好的融合。這樣獨特的她，讓人一眼望之，便會念念不忘。

她走回床榻，躺了下來。

如今的她還在病中，需要靜養。

她的大兄，上一世在她落水第二日從紅香坊回來，得知事情前后緣由。怒氣沖沖的和家主理論，結果，理論不成，他們兄妹反被羞辱，就是阿爹也被嘲笑了一番。大兄氣不過，和他們廝打起來，卻被家主的家兵給毆打致殘，因為家中沒有錢糧，大兄在病榻上纏綿了兩個月之后就一命嗚呼了。

而今，她既知道了事后的種種，必不會讓大兄再死一次！

她將將閉上眼睛，就聽見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

“郎君，女郎還在病中，且小聲些。”

是楊枝的聲音。她怎么會突然帶著大兄前來？

“小妹如何落的水？”大兄的聲音還帶著宿醉，有些沙啞。

“五姑子和六姑子正撲蝶玩，不慎將站在湖邊的女郎給絆倒了，女郎一時沒站穩就跌入湖里了。”楊枝答道。

鄭婉鄭茹今日邀請了族里的小姑子們在花園里游玩。當時，她正站在湖邊，聽見有人欣喜的叫了一聲，“九郎來了”。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鄭婉鄭茹拿著紈扇向她這邊走來，裝作撲蝶的樣子，將她推到了湖中。

隨著楊枝的話，鄭若的腦中出現了當時的畫面。

她的雙眉微微的蹙起來，楊枝說的話是實情不錯，為何從她嘴里說出來會有一種挑撥離間的感覺？這讓她心中隱隱不安。

當然，她也相信，鄭婉鄭茹是故意將她推入湖中的。理由很簡單，將那一眾在府中做客的貴族少年們的目光吸引過來，讓他們恰如其分的看到她們兩個英勇救人的一幕，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一個舍己為人的映像。在如今這個動蕩時期，能有這么一個高的評價，是多么的難能可貴？興許那群少年中，就因為她們的這個品質而娶了她們。最好，娶她們的那個人是她們嘴中時常提起的九郎。

她努力回想著上一世。那時候，楊枝并沒有碰上大兄。但是，她記得，楊枝和她說了許多的話，句句都指向鄭婉鄭茹，說她們是故意推自己落水的。還說，唯有大兄才能給自己討回公道。后來，大兄來看她，她果真對著他大哭了一場，將心中的委屈全部都抖落出來。大兄聽了之后，也是義憤填膺，當日就去找了家主。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急而凌亂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鄭若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了房門處。

“大兄……”她佯裝虛弱的叫道。

楊枝三步并作兩步走近床榻，坐在床頭，并將鄭若扶起，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女郎，郎君一回來就得知你落水的事兒，便急急的過來看你了。女郎，你若是有什么委屈盡管和郎君說便是，郎君會為你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