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遣退宮人，輕輕關上房門，轉身看到不知何時已經安然坐下的尹依依。

尹依依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舉起茶杯就往嘴里送，卻是看也不看一旁的李治。

經歷過在生死線上走鋼絲的戰戰兢兢，尹依依反倒壓抑住了內心的恐懼，終須是一死，自己倒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想想也并非那么可怕。

李治好奇地看著尹依依臉上的淡然，卻是許久沒有開口。

尹依依注視到李治的眼神，忍不住摸摸自個兒的臉，道：“可是臉上有什么臟東西？”

李治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輕聲應道：“沒見過有人上刑場前還這么愛美的。我還以為進門后你會抱著我的腿求我救命呢，沒想到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尹依依瞪眼道：“若是求情能夠活命的話，我倒愿意抱著所有人的大腿輪個兒哀求一遍。可是你沒看到嗎？皇后今兒卻是下定決心，要置我于死地。”

李治再次輕笑出聲，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尹依依心不在焉地應道：“什么話？”

李治搖搖頭，笑道：“抱著所有人的大腿輪個兒哀求一番……”

尹依依給了李治一個大大的白眼，道：“你就這么沒有愛心，對一個將死之人卻如此消遣，不怕我死后化作厲鬼來找你索命啊！”

李治應道：“我可沒有從你身上看出害怕，反倒是……”李治欲言又止。

尹依依追問道：“是什么？”

李治眼中滿是不確定，應道：“是一種久病之人即將告別人世的解脫。”

尹依依一怔，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才驚覺原來一直以來，內心深處終是在逃避，拒絕殺戮，拒絕囚禁。而今，隨著命運的結束，這一切都將戛然而止。原來她一直想要的，竟然是——解脫！

尹依依握緊手中的茶杯，悲聲道：“若真是能解脫倒也罷，怕只怕，再次陷入另一個困局。”

李治眼底閃動著驚異，饒是沒有出聲，專心聽尹依依開口。

“前幾日，你們忙著送梁宛兒出宮，心中對我鄙夷萬分；如今，你們又為了我放下高貴的身份低聲下氣求人，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很感動，也很慶幸來到這個世界認識了你們。”

尹依依苦笑道，“知道嗎？人最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尹依依抬頭看著若有所思的李治，強顏歡笑，問道：“你到底要跟我說什么？我可不認為我們兩人之間的關系非要在生離死別之際抱頭痛哭。”

李治滿臉的受傷，卻是嘴硬道：“我就是要將你的一顰一笑全數記在腦海里，來日差人給你畫遺相時不至于相差太多。”

“李治！閉嘴！”一個茶杯徑直像李治飛去，被李治一把接住。

尹依依咬牙切詞道：“到了這個時刻你還這般惡作劇！相比于梁宛兒，我甚是可悲，送她時是生離，卻見你是憂心忡忡；而今，送我是死別，卻見你笑得如此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