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

我，一頭霧水地跟著往前走。

偷偷拉了一下雷巖的袖子，小聲問：“雷大哥，有些不對勁哦！”

“快走吧?！崩讕r也壓低聲音。

我只得繼續跟上，這個李鴻宇怎么搞的嘛？又走那么快，兄弟倆一個樣！不知道男女有別的嗎，不知道照顧一下女士嗎，憐香惜玉總懂得吧？一點沒有紳士風度，簡直豈有此理！我快步追上李鴻宇，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李鴻，你走這么快，到底是來看風景的，還是來競走的！”我沒有叫他李鴻大哥，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

我沒有看到雷巖張大的嘴，初塵驚異的眼神，李翔宇停住的扇子。

李鴻宇總算停了下來，皺皺眉，盯著我還拉著他胳膊的手，投來一個嚴厲疑惑的眼神，“競走？”

天！我又忘記了，他們怎么會知道“競走”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眼神，想殺人?。∥也挪慌?，正義是戰勝邪惡的！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我的意思是，你是跟人比賽走路來的嗎？初塵和我已經盡力地在跟了，你難道沒有看到！”我松開了手。

“那你說怎么走？”

“我和初塵走前面，你們三個男的跟著我們走！”說就說，男人的天職就是保護女人，把女人丟在后面算什么事？

“好，就依你！”我沒有想到李鴻宇真的讓開了身體。

雷巖松了一口氣，圣君沒有發怒。初塵睜大眼睛，這是皇兄嗎？李翔宇則了然于胸！

我回身拉了初塵，毫不客氣地走在前面。這多好，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的氣消了大半，發現前面一處圍了不少人，“初塵，你看那在干什么？”

“風鈴……”初塵看看后面的人，“算了，還是別去了！”我順著她的眼光看到的是李鴻宇。初塵不是李鴻宇的親妹妹么，世上哪有這樣的兄妹，把妹妹嚇成這個樣子？！

李鴻宇故意不看我，也不回答。這樣的人群恰是這一行人應該避開的，危險無處不在，雖有御衣衛暗中護駕，怎能不防？男人們自保有余，初塵與風鈴皆手無縛雞之力。

因為是沿水而行，我們一直都沒有過橋。我看到橋上鐫刻的是“連心橋”三個字，不知是何意義？橋上人頭攢動，難道又是什么緣定今生之類？我駐足橋下，向初塵請教：“初塵，這個‘連心橋’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這個傳說？”

我搖了搖頭。

李鴻宇沒想到這個在白夜國已經流傳了數百年的傳說，風鈴竟當真一無所知？也好，不知豈不更好！“初塵！”他出聲阻止了初塵將出口的話。

我正要發作，李鴻宇平靜地對我說，“想知道？”

我翻了翻眼皮，這不是一句廢話？還得無奈地點點頭。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丟下這一句，就負著手，走……走了？夠意思！恨得我牙癢癢！李鴻宇這是要把我們領到哪去，什么也不說。

到了一棵大樹下面，大家都停住了腳步。

不過是一棵普通的樹嘍！可是……總覺得哪里不對！

我正要開口詢問他們，卻見一個個緊閉雙眼，雙掌合什，這么虔誠？！只有雷巖一人在警戒，不時地瞄著周遭。我悄聲道：“雷大……”

雷巖作勢要我禁聲，“合歡樹下心無旁騖！心里想著要共渡一生的人，祈禱吧！”

??？！合歡樹？世上有這種神樹？！我只好照做，將雙眼緊閉，也學他們合起了手掌。要共渡一生的人？為什么一閃而過的是那個家伙？

片刻，我張開眼，哇！好美！在這個時代居然能看到流星趕月的奇妙天象！大家都看到了！就在這棵樹的上空恰有流星劃過，一顆，兩顆，三顆……數不及了！

我和初塵都難掩興奮，高興地拍起了手。

“大哥，看到了嗎？今夜的初塵！”李翔宇在圣君旁邊咬耳朵。

“是啊，這才是初塵！”今天帶初塵出來，果然是個不錯的主意，李鴻宇看到皇妹這么開心，自己的心情也舒暢不少，當然還有更重要的。

“李鴻，你過來，你們都過來啦，快點快點！”我相信這個新發現，會是白夜王朝有史以來——頭一份！

安慶宮

“常威！”圣太后娘娘端坐臥榻。

“奴才在?！?

“給馮大人看座?！?

馮望之跪在地上，手心滲出了細汗。

“馮卿家，坐！你不好好守著你的觀星臺，急著來見哀家，所為何事？”

剛剛落座的馮望之，騰地起身又跪倒在地，“啟稟圣太后娘娘，老臣……老臣……”

圣太后端茶的手停了一秒，悠然地呷了一口，“常威，你們都下去吧，沒有哀家的吩咐，不準進來！”

“是?！背９珟ьI宮人退了出去，并最后一個出去帶好了門。

“可是天有異象？”

“圣太后娘娘英明。”

圣太后一擺手，換上一副凝重的面容，“馮卿家請起。講重點！”

“老臣夜觀天象，今日星辰異動。蒼龍、玄武、白虎、朱雀四象皆受來自西位的不明星際影響，紫微中宮氣息大為減弱，太微垣力量加劇。老臣……”馮望之不敢再往下說。

圣太后娘娘已知其意有所指，“好，哀家知道了，此事不得向第二人提及！你回去吧！”

馮望之還有話未說，只好退下。心中想著東宮位有仙后座強大力量的支撐，減弱之勢似被阻滯，且成為牽制太微垣的主力，只是仙后星宿受制仙子座、射手座之力，尚未誕入主位，難道這一星象昭示圣后已經現世，卻磨難重重？只是，這個應不應該稟告？唉——觀以時日再說吧！

合歡樹下。

眾人不知風鈴又在大驚小怪什么！

李鴻宇先踱了過來，我無所顧忌地扯著他的衣襟，“快看，那邊！”

順我手指處，那是什么？眾人面面相覷。

“大哥，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李翔宇靠近圣君身邊說道。

李鴻宇擰緊了眉，贊同地點了一下頭，的確不是什么好事！上都城中，號稱“龍吟”的主河，竟驚現會飛的魚？所謂魚躍龍門，難道……？

我喃喃自語：“要是有照相機就好了，多么偉大的瞬間！”真能拍下這張照片，我風鈴的名字定要上世界吉尼斯了，哈——那我不成名了！我只顧“白夜做夢”了，根本沒留意其他四人沉重的心緒！

李鴻宇不解地看看站在身邊的風鈴，罩項雞？不知是什么玩意兒！

李鴻宇不理我，我轉而去拉初塵，“初塵，看到沒有！飛魚耶！那對翅膀透明的！”

初塵拉了拉我，已經有太多人被我這聲“飛魚”所吸引，爭先恐后地擠在河邊看！可惜，只那么幾秒，那條不知是什么品種的“飛魚”就沒入河底，不見蹤跡了！

我遺憾地說，“怎么這么快就不見了！”

李鴻宇則說道，“看來，這條魚的翅膀還不夠硬！”

是這樣嗎？我怎么覺得李鴻宇好像不是在說魚呢！

對了，他還沒告訴我“連心橋”是怎么回事呢？我這個人吶，就是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敬業精神，不行，我得問清楚才是，萬一哪天不小心回去21世紀了，可就沒機會了！“哎，現在可以告訴我這棵‘合歡樹’和那座‘連心橋’是什么意思了吧！唉——，有言在先哦，少來一會就知道那一套！”

風鈴這一路一向隨便，雖現在這樣向圣君問話，李翔宇、初塵和雷巖都已見怪不怪，反而相互笑了笑，不知圣君要怎么回答！

李鴻宇有些為難，要一國之君，來講這種情情愛愛的故事，怎么說得出口？“這個……初塵，你來說！”扔下這一句，沒事人一般走了！

李翔宇與雷巖，快步跟了上去，我看看初塵，朝李鴻宇的背影氣呼呼地嚷嚷：“喂，太不講信用了吧！”回應我的只是一串可恨的朗笑！我對著前面那個身影揮了揮拳頭！

見我咬牙切齒的這副尊容，初塵啼笑皆非?！帮L鈴，走了！是這樣的……”

初塵的聲音那么純凈，似有魔力一般，我靜靜地聽，沒有插一句話，只知道緩緩地邁著步子。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白夜國的圣后誕下了一位公主，據說公主出生的這一天，宮中所有的花都開了，那沁人的香氣整整縈繞九九八十一天才散去，無數的飛鳥雙雙對對地停落在宮殿，布滿所有的宮墻。圣君圣后十分疼愛公主，為她取名合姬，合姬公主漸漸長大，公主的美麗——沉魚落雁，公主的才情——冠絕天下，圣君圣后誓要為合姬公主找到如意郎君，給公主一生幸福。慕名而來的君主王子，入宮求親的王公大臣絡繹不絕，但是公主沒有看中一人，她決定親自去尋找這個與自己命定一生的人。出宮的日子到了，公主甩開保護自己的衛隊和仆從，獨自上路了。”

見那幾個男人在前面的亭中坐了，我便拉初塵在河邊坐下，他們一眼就能看到我們。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后來呢？”

“合姬公主一路嘗盡艱辛，但她也收獲了一份真情！這個人叫無歡，公主不知道無歡其實是通靈國的王子，無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他以為自己只是樵公的兒子，所以他更不會知道合姬就是白夜國的公主，但是情感的種子還是生根發芽了！當無歡知道自己是被通靈國昭雪王后拋在深山中的庶妃之子時，他卻不愿介入王位之爭，只想與合姬在山中終老。”

“那他們如愿了？”

“但是昭雪王后卻不會放過無歡！這一點是所有皇室的最大悲哀，權力場的血腥和殘暴從來都不曾中斷！”初塵嘆了口氣。

我有一種感覺，初塵好像不只是在說一個久遠的故事，這么凄凄艾艾的眼神，看得我的心都涼嗖嗖的。

初塵幽幽地說著，“通靈國的皇族都擁有著一種神秘的力量，昭雪王后找到了深山，她要親自鏟除妨礙自己的兒子當上通靈國王的漏網‘余孽’。廝殺和搏斗在一瞬間展開，合姬公主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無歡是一位王子。昭雪王后不惜一切地發動了通靈神咒，她要讓無歡王子和合姬公主都從世界上消失！為了保護合姬，無歡啟動了自己身上的力量，要知道一旦使用了這種力量，使用者就會化為真正的幽靈。就在無歡命在旦夕的時候，他用盡最后的神力，催動神咒將合姬公主送回了上都?！?

我的淚腺并不發達，此刻卻早已淚流滿面，世上真有這樣感天動地的愛情！“無歡死了？”

“不完全是！”初塵摘了一朵小花，放在鼻前嗅了嗅，“通靈國的繼任國王，也就是昭雪王后生下的無歡同父異母的兄長無堅國王，他在無歡將要化為一縷幽靈的時候趕到了，他同昭雪王后完全不同，有著純潔善良的高貴靈魂。無堅國王以自己折壽二十年的代價換取了一道絕情神咒，把它種到了無歡心里，無歡保住了最后一縷魂魄?！?

“絕情神咒？”

“是的?！背鯄m將那朵小花拋入河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如果無歡能夠徹底忘記合姬公主，那么他就會在七七四十九日后魂魄歸體，但是，如果他始終不肯絕情絕愛，那他就會得到三次與心中人見面的機會，然后魂飛魄散！”

“無歡怎么可能忘了合姬公主？”我哽咽著問道。

“是??！”初塵的眼神飄向遠方的河面，“合姬公主也日夜思念著無歡，但是黑晶國已經知天命之年的木蘭成國王卻看上了美貌的合姬公主，迫于當時黑晶國強大的軍力，白夜圣君和圣后為了國家的利益，不得不含淚答應將合姬公主嫁給木蘭成國王，公主的婚期就定在七月初七，大婚之后公主就要上路了。而無歡則托夢給公主，說只要他與合姬的心意相通，那么七夕之夜，心會指引他們在龍吟橋上相會。”

“那公主不是已經出嫁了么？”我吸吸鼻子。

“不錯！公主不得不嫁，身為公主，她負有保護國家和百姓的責任。但是，她要見無歡一面才愿意出嫁，而婚期又是無可更改的！為了防止公主逃跑，出行前公主被灌了迷魂藥，這樣當公主醒來的時候，送親的隊伍已經離上都很遠了，公主也不可能返回上都了！”

“那無歡怎么辦呢？”我著急了。

“所以當無歡來到上都的時候，第一次機會他失去了。當他踏上龍吟河橋，僑裝了的合姬公主的送親隊正在過橋，無歡卻不知道，他們錯過了第一個機會。無歡在失望中走下了河橋，但是他相信合姬公主一定會來，于是他又一次上了龍吟橋。合姬公主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離上都600里之外的官道上了?？墒牵还苡卸噙h，不管能不能見到，合姬公主一定要在七夕之夜站在龍吟橋上等待她的無歡?！?

“然后呢？”

“是一名貼身侍女幫助了合姬公主。公主騎著她的陪嫁寶馬在官道上飛馳，當她終于趕到龍吟橋的時候，無歡卻剛剛離開，無歡失去了第二個機會。無歡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可是一定要見到合姬的意念支撐著他。他在白夜皇宮中橫沖直撞，找遍了每一個角落，他的悲傷和深情感動了圣后，圣后告訴無歡，合姬已經在出嫁的路上了。絕望的無歡托著絕望的軀體走出皇宮，死也要死在龍吟橋上，他的心指引著他一定要回到龍吟橋去，那是他給合姬的承諾，那是他與合姬最后的約定?！?

聽到這里，我已泣不成聲。

“合姬公主站在橋上，一遍一遍呼喚著無歡，在她痛徹心肺的呼喚中，無歡終于爬上了龍吟橋，第三個機會無歡終于抓住了，可是他的生命之燈也將熄滅了！合姬公主與無歡在橋上緊緊相擁，無歡告訴合姬他即將魂飛魄散，合姬公主眼中流出的不再是淚，而是血，這血一滴一滴，全部滴在無歡的心上，滴進無歡的心里。所以奇跡發生了——”

我停止了哭泣，緊張極了，“無歡沒有死？”

“也不能這么說！無堅國王種在無歡心中的絕情神咒已經催動了，是不會停止的！但是，在無歡的心與合姬的血合而為一的時候，通靈國的神力之源——靈印出現了！它告訴合姬，如果合姬愿意交出自己的生命，那么無歡就會保有自己的靈魂，他們都將得到輪回，并會延續三世情緣！”

“合姬公主一定答應了！”

“對啊！看著無歡快要散失的魂魄，合姬公主想都沒想毅然決然地交出了自己的生命，無歡與合姬有形的軀體就這樣一點一點全部消失了！靈印將無歡與合姬的靈魂合在了一起，埋在龍吟橋前，瞬間長出了一棵生著兩條根卻緊緊纏繞相生相伴的大樹，這棵樹就是合歡樹。幾百年過去了，你看，它們還是那么恩愛！”初塵回頭看了看那棵合歡樹。

我也懷著與方才完全不同的心境，再看了看那棵至今繁茂的合歡樹，忽然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我仿佛看到樹干上兩個靠在一起的身影。

“為了紀念無歡和合姬公主堅貞不渝的愛情，白夜國圣君下令將龍吟橋改為‘連心橋’，并嚴命后人，永世不得更改。從那時候起，在我們白夜國，‘乞巧節’最重要的活動之一，就是成年男女都會結伴來到這棵合歡樹下，虔誠地焚香許愿，據說真正結有一世情緣的人不管怎么走，他們都能夠在連心橋上相遇。在母后沒有遇刺之前，每年都有很多各國慕名而來的香客呢。”

我擦了擦眼淚，“好感動哦！完美無缺的愛情！”原來，一切緣于一個古老的白夜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