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的確是太緊張了。
他嘴里說著叫我隨意,心里卻已經崩了神。否則也不會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桌面,斂了眼神喝茶。
“有釘子?”我問道。
他淡淡應一聲是,沒有再開口。
罷了罷了,還是我麻煩一些吧。
“你自己拔掉便行了,叫我來又是何意?”難道以他的道行,還不夠對付幾個影宗的釘子?當年修行的時候可是陰陽之術通天呢。
“影宗的冥使,你可知道?”青云收了手,秀氣溫和的眉眼看過來,眼神如春風。
我搖頭。三派已經多年未曾出世,里面的人我哪里會清楚?同師父斬塵那一輩的,也就剩禪宗的兩個禪主了。
“那個人,不好對付。”青云皺了皺眉,語氣里有微微的嘆息之意。
“……”我一挑眉,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他修的是陰冥鬼術,太過詭異。”
將自己的生命元力獻給冥王以換取強大的力量么?似乎真的有些不好對付呢……
“我沒有遭惹過那種人,”青云定定的看過來,“嗯?”
看什么看,難道我會去招惹那種瘋子?
“你早年打仗的時候,可能結下了不少仇家……”他的意思是冥使和我有仇?
這恐怕不大可能吧……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
我也沒再辯解,只是低眉笑了笑。
漏掉的一兩個,還是可能的。
青云卻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嘆什么嘆?眼神還有一絲擔憂?用得著么?
“說不定……”我突然想起了身上的蠱心咒,可能就是那瘋子。
“你身上有些不對勁,”青云說,“何時有了鬼氣?”
“蠱心咒。”我說。
忽的看見青云的臉白了白,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冥使我來對付,”我說,他這里的煙雨銀針很不錯,喝慣了酒的,換個口味也不錯,“你把其他的釘子拔掉。”
他點頭應了。
嗯。
“宿世之主的事你知道么?”光靠我們兩個是滅不掉影宗的,總還是要找幫手。
“知道,”他輕輕點頭,“千年預言,道宿世之主主正邪,影宗為邪,璇璣、禪宗為正,主拜入哪一方,哪一方就可統一天下。”
想起來宿世之主的權利還真的是很大呢……也不知自己什么時候攬了這么個活計。
“宿世之主已現。”我說,看看他失態的樣子也不錯。
“嗯?”果然,他詫異的挑眉。
于是我伸出手,空抓了抓。空氣里浮現出四個影子,就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這么四個神通廣大的跟班,我還真的賺了。
不過這應該還不是宿世之主最大的福利。最令我驚詫的,莫過于那個給紫薇托了夢的人。
一身紫色華服,看不清樣貌,騎一條金龍,左手一只龍頭杖,右手拖著一個缽盂。
居然為了我一個小小的修士托夢,實在是令我受寵若驚呢……
開天辟地我先在,道門同祖為鴻鈞。
創世之神,鴻鈞。
“我先回去了?”我開口,起身。
青云道:“不送。”
對了,還有一件事呢。
走到門口,我忽然撫著窗欞道:“青云,最近和劍魂……相處的可好?”
劍魂可是說,他已經得手了呢……
那個一身藍衣的妖媚男子,左臉頰上的墨色蘭花跳動地明艷,神情得意而快樂。
我卻快步走出,不用看也知道,青云那個薄臉皮的人,臉色已經染上可疑的紅色了。
我也去看看……另一個人。
莫說我沒骨氣,實在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
三秋啊……
哪怕在他身上下一個水鏡術,時時看著他也好。
低頭走著走著,忽然撲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撞上了一袂白衣。
那人卻渾身都僵了一下,疑問出聲。
雪月?
我突然笑不出來了。
看吧看吧,藍凌雪月,你終究還是在意的。在意他出了兵,來討伐你這個妖魔。
他很快抖了起來,冰涼的手指覆上我的臉,摩挲了一番,確認道,真的是雪月。
手怎么這么涼?難道看還看不出我是誰么?
我的呼吸有些滯了,心口悶悶地疼起來。
蠱心咒……
他問了我一句什么,我的甚至有些不清楚,也聽不清,只是應聲。
他的手仍是顫的,整個人卻是瘦了很多,有些硌。把我護在懷里走出去了。
卻始終感受不到他的目光。
我皺著眉,咬著唇,將喉減的血也吞了下去。
嗯。
好疼……
我的手指卻如常,神色也沒什么不對的。這里可是正道,還有影宗的釘子,讓他們看到這個樣子可不太好。
至于凌藍……
他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眼前的景物有些不清楚,只看到一片淡卻炫目的白光。
心口那只冒著鬼氣的小蟲子,狠狠地噬著血液。
不曉得他和我是怎么回來的,因為我終于模糊了意識。
……
醒來的時候,凌藍穩穩在床邊坐了,漂亮的臉向著窗外,云眉輕輕蹙著,眼睛卻有些渙散,不如從前那樣,仿佛勾了人的魂魄入眼,如一團星云般亮麗而神秘的漩渦。外面已是黃昏,一輪血色的夕陽投了些許絳色在他臉龐上,襯出些不同尋常的妖異艷色。
我只瞥了他一眼,知道他還在,便又睡過去了。
你總是那樣,站在原地,不曾變更,不會離去。
你許了我的,會一直在。
靜靜護了,穩穩受了,用心去貼著了。
你一直一直都在。
你是那么理所當然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