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老爺正在布坊跟掌柜的下棋。棋局不順，他皺著眉頭思量著。這個子下這，下這，伙計湊上來，提點道。尚老爺觀摩了一下，腦袋一亮。果然是好一子啊！捏著胡須，晃腦一笑。卻見布坊掌柜已是小心地看著他。

尚老爺略有所察。抬頭一看。看見徐管家正笑著恭立在一邊。

尚老爺皺了皺眉。淡淡道徐管家來了。并不意外。

他知道這幾日徐府的人都在找他，但是找到這里來，還真是下了功夫了，這個年輕人還是有些毅力的。

尚老爺，昨個我也來過。但是府里人說您不在，所以沒見著。今日只好又叨擾了。他恭謹地說。

你幾番三次所為何來？尚老爺棋局被攪，多少有些不痛快。

這，小人也是托老爺的話。不妨找個僻靜的地方聽我細說。他有些猶豫。

賣什么關子。尚老爺對徐府這個年輕的管家并不生厭，反而有些親近感。這是個生意好手，他看得出。徐府不知幾年前從哪里挖來這么個人來，到是讓他羨慕得緊。

話雖如是說，但尚老爺并沒有猶豫招呼活計，挪到里間。

現在可以說了么？

是，尚老爺。徐管家恭敬地說。

我家老爺的意思是，徐府的馬隊是否可以稍慢些時日，五六日時間，徐府大量的糧食還壓著。望尚老爺高抬一手，給個方便。老爺感激不盡。

這等事情，實在不該提。尚老爺打開窗戶，頓時外面的景象便撲入眼前。時至深秋，但是天氣還很熱，災民們在艷陽下扶老攜幼，慢慢走著，空氣里有一種死氣沉沉的緩慢東西讓人壓抑，時光流逝的間歇里夾雜了那么多的悲哀。他們是想遷徙，背景離鄉，但求一活路。還有一些人，端著空碗，面對著來往的人，伸出枯瘦的手，但往往沒有回應，對家鄉的眷戀使他們選擇了留下來。只是大災年景，大家都是一樣的。偶爾有路人施舍些銀子，便歡喜不已，終是又有幾顆米下肚了。高興地跑向不遠處，那里是徐府高價米鋪，旁邊還有粥鋪。為了防止災民搶劫，旁邊還林立著很多身體壯實的兇神惡煞般下人。與羸弱的災民比起來，很是諷刺。

他們拿著散碎的銀子，換到的往往是半碗稀粥。就這也是不敢拿出粥鋪，悄悄地在這喝了。喝完便有半碗欣慰，回味過來，又是一心的酸楚。下一碗粥又在哪里？

尚老爺看著許久不語。徐管家終是內疚。難道這與他沒有關系？雖然他最終不能拿主意，但是難道他就沒有為那羸弱的肩膀上加過幾根稻草？

徐管家有什么要說的嗎？他一臉深沉的諷刺。

徐管家沉默了。

我尚府馬隊是在運量。但差事依然應了，就當盡力而為。否則我尚家經商這些年，信譽何在？面對這么多的災民，徐老爺的心在哪里呢？煩請你告訴你家老爺，別尋他法吧。這等事情我尚某人做不出來。他不再委婉。

是！出奇意外地。徐管家并不糾纏。答應的干凈利落。

尚老爺有些意外。轉頭一看，卻是發現徐管家年輕俊朗的臉上有著贊許的笑。嗯！尚老爺疑惑一下，仔細一瞅，卻發現徐管家只是恭敬地站著。似不曾抬頭。老眼昏花了啊！他嘆了口氣。你走吧，別在這里做這些沒用的事。

是，老爺。在下只是奉命辦事。如今見到老爺，這差事也可以交了，在下告辭。說罷恭敬退出。

尚老爺復雜地看著徐管家退出，他怎么覺著這個人有點摸不透啊！

若說是不盡力三番四次地來，若說是盡力幾句話都不多說。就這樣匆匆走了。這個人奇怪。尚老爺搖了搖頭。

忽又明白，或許他也不愿意徐老爺期望的事情發生吧。尚老爺一笑，這天下有良知的人還是多的。這年輕人，心里不覺又有了贊許。

會做生意那是本事，但是商而不奸那可就是素養了。

幾番三次被尚老爺拒之門外。徐老爺有些氣急敗壞。明知道會吃閉門羹，他還是心存僥幸地又去了一次。只是此刻在院里踱著步，越發焦慮不安。

徐管家站在旁邊，小心地伺候著。

老爺，你到是拿個主意啊，徐家的馬隊明日就到。徐管家小心地說。

徐老爺瞪了他一眼。尚老爺如是態度，你不是很精明么，你到是說說有什么主意可以讓尚老爺幫幫我們？徐老爺反戈一發。

老爺，尚老爺幾番三次這般為難，恐怕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徐管家指點迷津般的開導。

我自然是明白的。那現在怎么辦？你去通知一下家人，糧食今天價位稍微調一下，爭取今明兩日多賣出些。

老爺忍心么？這批糧食籌來容易么？徐管家小心地說。

你的意思是你有好辦法？徐老爺立馬來了興致。

老爺尚家的馬隊明日酉時到。尚老爺辦事謹慎，不易得手。聽說官差為了后日一早能夠放糧，所以即刻交接。一旦這批糧食到了那些官老爺的手里，防備自然不會那么嚴謹，我們就可以得手了。

你是說。徐老爺疑惑地看著管家。

徐管家在尚老爺耳邊低語一陣。徐老爺詫異道，這使得么？

老爺，那還有什么法子，比這法子更好呢？那些糧食我們籌來可是花了大氣力的，難道就這樣拱手讓人？

徐老爺有些猶豫。這畢竟不是小事情。弄不好

老爺擔心什么？明日戌時到寅時，官兵大都在睡覺。沒有睡覺的大都因為搬運糧食疲勞不堪的，防御松懈，我們混進去幾個人，輕而易舉的事。

萬一被抓住，這？徐老爺有些心驚。

那么老爺不妨再去求求尚老爺，或許就解決了問題了。徐管家低著頭瞟了尚老爺一下，故意說道。

想著尚員外這段時間的為難，徐老爺終究有了一口子惡氣。罷了，不要再給我提那老匹夫。要不是看他照應芳嫵還算盡心，我這幾年也不必這樣禮遇他了。

徐管家的唇角一勾，一抹譏誚一閃瞬間又復平復。恭謹地說道：老爺說得極是。尚家人不識好歹。老爺忍他們到現在也算是抬舉他們了。

話是如此，如今經徐管家如此一提，徐老爺稍一考量，還是點了點頭。那就照你說的做吧。記住找的人手腳利落點，別給我出漏子。

老爺放心就是了。那我下去準備了。

去吧。徐老爺似乎懶散地說。管家剛一走，徐老爺微蒙的眼睛瞬間便亮了起來。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只是這么多年了，今天他有了心驚的感覺。一種不好的預感。雖然對他來說做這個決定確實不算難，可是為什么這么心慌呢。他試著安慰自己，但是一慣用的方法都沒有用，這件事畢竟太大了，大得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圍。徐老爺煩躁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