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經年,終其一生,明崢再也忘不掉放不下她。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只有不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在遇見程晨之前,他從未體會過失敗,而就是這個在他面前,清冷疏離的女子,他低頭了認輸了,她成為他心口的隱痛,不能說出口的秘密。自認風華氣度半點不亞于鐘林,可算是有過之無不及,傾慕他的人如過江之鯽,偏偏捧了一顆心想給的人,根本不屑一顧。世上總有那么一個人,注定是另一個人的劫難,比如程晨之于他,鐘林之于她。
自始至終,明崢一清二楚的知曉,他從未入了她的眼,更是妄念被放在心上,哪怕他為她一個錯別字,大動干戈的改了名,幾次三番因她,對中石一再放縱,她也沒有余光分他一厘,不曾想到了最后,竟是陰差陽錯踏進她精心布置的棋局。他是不是應該歡喜,于她,自己還有那么一點點用途,雖然她只是迫不得已,更是為了保護她深愛的人,但她終是想到了他?;貞浲?,不禁覺得自己可笑可悲,曾經不可一世的那個眀錚,今時今日竟會這般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大概從他改名為崢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吧。是在哪一次看到她在文件上寫了錯字,看著娟秀的字跡,動了改名的沖動。要知道明家向來注重取名,他的大哥缺木,生于中秋取字楓,他倒是不缺什么,但商業世家,自是好金。因為他無故擅改,家族簡直要三堂會審,最終拗不過他的堅持,隨了他,明家唯一一個換了名的成年男子,期間種種外界無從知曉,當然一切起因的程晨也不會知道,況且她一直以為,老板就是叫明崢。
最初的最初,明崢并沒有刻意留心程晨,不過是關注鐘林的同時,順帶捎一眼他的女友,但可能真的有一見鐘情的存在。
第一次照面,算來恰是某日傍晚,大雨傾盆的咖啡屋,他在車上見到她,給鐘買咖啡,細心體貼,想著若是有這么一個人肯如此待他,他定要將她捧在心尖寵。思緒回籠的時候,竟是懊惱自己怎會無端生出,如此荒誕的念頭。若是他想,愿意為他煮的大有人在,毫不夸張的可以說是前赴后繼,反觀她呢,是他未來對手的妻子,有一日會成為他的敵人,站在他的另一面,可為什么念及妻子,自己心底有些微微的不爽。
無論怎么樣,這個容貌清麗,眉眼彎彎的女子,不適合他的餐桌,大不了以后對中石動手的時候,盡量避免波及無辜便好。他忘了,自己從來不是什么慈善之人,卻不過一眼,就起了惻隱之心。
第二次的交集,僅僅是目光相匯的剎那,她在學校聽說他的成功史,聽過他的演講,遠遠匆忙瞥過一眼。清澈的雙眸,盛滿了燦爛的落日余暉,不禁有一瞬的失神。
她淡淡的掃過他的臉,沒有停留,轉身離去,朝著男友等候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視線。他卻兀自在一眾下屬的圍觀中,征征的呆愣了半晌,在一群疑惑不解的眼神里,微微熱了耳根,臉上波瀾不驚。
正式的認識,是在公司年會,她一定不會知道,名是起先并非銘仕的子系,只是借著諧音試圖迷惑客戶,招攬業務,后被他暗中收購的。他處心積慮將她調到總公司,一心說是為了捏住鐘林的軟肋,卻不想最后被她些了鎧甲。進入他的公司,勤勤懇懇一步步升為總裁秘書,后來她成為他的秘書,天天給他煮咖啡,他竟是不由自主的關注到她。
有許多次機會,中石周轉不靈,他都能壓制打垮,可看到她的焦慮憂心,就忍不住再等等,于是一次次放中石一馬。
直到那日與鐘林商談,約在公寓,也就是錦鋮別苑。他們準時客廳會面,不期然撞見在鐘家宿夜的程晨。
亂蓬蓬的散發,男朋友的白襯衫,頸項鎖骨處未消的吻痕,白晃晃的細腿,極致的誘惑,只一眼自此難忘。情根深種時,已是無望劫。
她詫異客廳里的他,斂起羞澀,梳妝換衣,急急辯解,從未泄密,他一笑而過。他見她給鐘煮紅茶,囑咐早起喝咖啡傷胃,他明了自己于她只是外人,頂多是老板,其余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該放棄的,但是他沒有,習慣了她明媚的微笑,習慣了她煮咖啡的味道忍不住要更多,不舍得松開手。雖然一開始就打算對中石下手,最初怕她日子可能不好過,如今想來她是意外的收獲。大概從怕自起就心動了吧,才一而再的中止計劃。
她應是察覺了他的心思,但也沒有扭扭捏捏,故作姿態,而是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得體的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公事公辦,不給一丁點機會。即便是他制造的獨處,她竟是當著他的面,明目張膽的與鐘林大秀恩愛,一臉坦然的幸福,一步一步逼他放手。后來,她辭職,又因為鐘寧的攪合,她不得不來找他,自然那次當真不在他的策劃之中,他雖是手握中石的重要文件,想引她屈服,卻不屑于使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她也的確沒有曲解誤會,更沒有低頭求助。
但就在他以為她不會接招的失望之際,她來了,卻是蓄滿了破釜沉舟的氣魄,多少年了,他一直記得那個深夜,她倔強桀驁的眼神,單薄孤勇的背影。
她的話語字字在心,鏗鏘有力,從容鎮定,他的咄咄逼人,未曾擊退她半分。
我知道你對付中石,不是因為我,但我仍賭這個籌碼做交易,我和中石,你選。
他知道嗎?
他當然不知道,他不會讓我這么做,我也不會讓他知道。
就這么愛他,愛到不顧自己是,比愛自己更多,比生命更重。
可他卻沒有護你周全,竟不知你有這些心思。
不用離間我們,他只是太相信。
面對他拋出的問題,程晨一一機智巧妙的擋回,明崢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是商人,有投入總要有收獲,請做決定。如果你把他逼到絕境,將會什么也得不到,我會陪他。
我給他生機,你給我什么?
我自己。
我要的是你愛我的心。
身都不愿,何況心呢?若是要這顆心臟,那你盡可以來取。但是無論它跳不跳動,滿滿裝的全是鐘林。
她仿佛不是受威脅的那個人,不是來談判、求助的。明明主動權在他手里,她卻毫無放低姿態的樣子,氣場強大,幾乎迫使他有種自己處于弱勢的錯覺,而她倚仗的就是他的喜歡。是啊,愛情里,先動心的先認輸。
你是逼我得到你,為什么?
我知道你會心軟,會放過他…
所以你覺得虧欠,認為我什么都得不到,拿身體償還
不,我只是想你至少該得到一些…
你真殘忍,你贏了,我成全你
眼見她顫抖著手,一粒一粒解著襯衣的扣子,緊抿的牙關,咬的紅唇失色,清澈的雙眸,滿滿的水光瀲滟。在她的指尖觸到倒數第二顆的扣子的瞬間,他終是克制不住怒火,她竟能為了他做到這個地步,舍棄尊嚴放下驕傲,他比不過了,一件做工精良的華貴西服,兜頭而來,打斷了程晨繼續的動作,來不及反應,他怒不可遏的咆哮傳來。
滾,這輩子別讓我再見到你。
明崢,骨子里仍舊有著眀錚的傲氣,他的驕傲不容許他強迫,得到一個根本不在乎他的人,他做不到。她的心不甘情不愿,極大的挫傷了,他不容輕視的銳氣。
假如沒有他,我會愛上你,可是有了他,我再也不去愛別人。
他將文件丟給她,甩門而去,程晨頹然的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胸口久久起伏不平,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揚。她鼓足勇氣來的,不抱任何勝算,沒想到賭贏了。
明崢連夜出國,銘仕暫交總經理,他遠程掌控。中石的危機一過,她很快會和鐘林訂婚,順理成章的結婚生子,他若是呆在黎城,少不得被邀請,眼睜睜看她成為別人的新娘,他修煉不夠,唯有避開。五年后,回到黎城,偶然見到與她幾分相像的女嬰,收作女兒,后來,竟機緣巧合下,尋到了孩子的生母程曦,結為契約夫妻。
本來他也不是非要接手銘仕的,集團一開始是大哥打理的,他在國外逍遙自在,好不快活,一場變故,扭轉了所有。出席一場在中石旗下酒店主辦的宴會,他的小叔叔在歸途出了車禍,而那次本該由大哥去的,所以大哥自責不已,一蹶不振,無心管理公司,他被迫被召回,無奈成為人人羨艷的少董。年紀輕輕坐上高位,又有誰關心他的寂寥。
一切像是因果輪回,若不是那場宴會,小叔叔可能不會喪命,哥哥不會被責難,他不會回國。他若不回國,就不會糾纏中石,也就不會遇到程晨,更不會受傷,很多事情也許都不是現在的樣子。
當在新城知曉她的離世,他痛恨自己的苦苦相逼,彼年,她已是站在了懸崖邊,他竟還去推了一把。她對他殘忍,他又何嘗不呢?
猶記得,她坐在路邊,他看到失魂落魄的人兒,停車把她塞進副駕駛座,有一句沒一句的調侃,外加冷嘲熱諷,今時今日恨不得,把自己狠狠揍一頓。
怎么,中石撐不下去了?
嗯
本來我是可以救的
但是被我毀了
不,不,鐘寧可沒那么大價值
那你還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難不成是我嗎
他目光灼灼,她瞪大了翦水瞳眸,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自己,她怎么會愛呢,就只能當她一顆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