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巧年紀小不懂規矩,我就帶她下去。”月華忙賠笑著伸手拉著月巧往船下走。
“月華,站著。”未清韻皺皺眉,聲音微厲,“你這般做,倒象是顯得我當葉世兄當外人了。三小姐……自然更加不是。”
自然更加不是外人實則就被當作外人的萬三金瞥眼看向明顯排在她前面的葉聞人,心中一澀,唉呀作勢拍了自個兒腦袋一記,“唉呀,看我這記性,我娘親特地囑咐我一定要回去吃午膳的,這水一淹都將我給淹糊涂了。十二姑娘,二公子,我這就回去了。”
說罷,她朝兩人施了個禮,匆匆忙忙的下樓去了。
未清韻看著萬三金的背影,眼底掠過一抹訝意。
萬三金何時這般知進退懂人意了,倒真的象是變了個人。可不管是變或不變,她對這個萬三金還是喜歡不起來,說不出理由,直覺而已。
她一抬眼,見著葉聞人也盯著萬三金的背影,心中微惱。
初相見,也是陽春三月,公子王侯肆意輕狂輕裘怒馬,偏偏亂花叢中但見他青衣儒雅手不釋卷,或怔然或微笑或搖頭嘆息,仿佛沒有人可以進入他的天地。
長亭開外,綠水漣漪出萬千紋路,雅然如斯間環佩輕搖作響,清雅風華恍若謫仙。
偶然錯眼,便已然沉醉。
偏又偏,他雖然一直與她交好,可她總是覺得她根本走不進他的心。她與他之間,總是擱著一層隔閡。
她勉強而笑,“葉世兄,真是見笑了。”
葉聞人回過神,微微一笑,“十二姑娘,您隨意,我到船頭走走。”
未清韻看著他離開也不好阻攔,面色微沉,“說罷。”
月巧瑟縮了下,“回十二姑娘的話,十四少爺將咱們的聚古齋給砸了。”
月華訝然低呼了聲,“將聚古齋給砸了?十四少爺最近鬧的愈發沒有王法了。”
“砸的原因是什么?”未清韻端起桌上茶盅,抿了一口,卻是冷的。她蹙了蹙眉,月華立刻將茶盅接過換了一杯熱茶。
“十四少爺說聚古齋里有假古董。”
“有假古董?”未清韻睞起的眼猛然睜開,眸里俱是森然冷芒,身子也坐直起來,“聚古齋的管事是誰?膽子倒是大的很。月華,明兒你就去找十一哥,將那管事給換了。一家店砸就砸了,可別砸了未家的金字招牌。”她頓了頓,看向月巧,“十一哥知道這件事了沒有?”
月巧忙道,“我想著這是十二姑娘負責的產業,所以管事一回報我就趕過來告訴姑娘了。十一爺還不知道呢。”言語之間倒有幾分得色。
未清韻臉色微沉,“月巧,從明日里你去大廚房幫忙吧,別在我身邊伺候了。”
“十二姑娘,我、我……”月巧登時惶然,慌不迭的磕了幾記頭,“姑娘,月巧……”
“你回吧。”
月巧不敢辯駁哭喪著臉慢慢后退下去。
“小聰明過了頭,難成大事。”未清韻將手中熱茶遞到月華手上,慢慢的呼了口氣,“月華,你倒是多費點心,別讓我院里的人都是這般鼠目寸光。我到底是女兒家,就算手上管了幾家店,也還是承不了家業,何必淌這趟子渾水。”
“姑娘說的是。”月華忍不住擔憂道,“可聚古齋出了假古董而被砸了,難保老太君不會怪罪姑娘,姑娘還要想法子解決了才是。十四少爺也真的魯莽,告訴聲就得了,何必要砸店?這倒好,還要姑娘費心收拾爛攤子。”
“算了,砸了就砸了,他砸總比旁人砸還好。月華,你找個妥帖的人給我放風出去,從今兒以后但凡買了聚古齋古董的人可以找人驗貨,若是假貨聚古齋必罰以百倍。”
“是。”
葉聞人信步走到船尾,卻見著船尾早就坐著一人。心中納罕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那坐著的人居然是本該告辭離開的萬三金。她不回家,在這里做什么?
萬三金雙手抱膝眺望遠方,遠遠看去周身卻是縈繞著寂寥的氣息,整個人仿佛獨自享有一個私密天地,讓人根本走不進去。不過十三歲而已,那側影卻是經歷了許多滄桑。他的眼力極好,好的幾乎可以看得到她眼角的晶瑩之色。
葉聞人忽的察覺到自個兒似乎看了些不該看的東西,匆忙便要轉身離開,才走了一步,胸腹之間忽的涌上一股咳意。咳意來的又快又急,他掩唇咳嗽了幾聲。
萬三金一聽旁邊咳嗽之音,下意識眨眨眼將眼中快要涌出的淚給眨落下去,方才回頭看過去,嫣然而笑,“二公子。”
她的眼晶亮,陽光落入眼中已然變成了月光,閃爍著各種光亮的神采。偏偏她又唇角含笑,一副狀似堅強無比的模樣。嬌弱與堅強交織在一起混構出一股奇特而復雜的氣質,分外亮眼。
碧水藍天,輕風依然,素衣長裙隨風搖曳出許多紋路。
許多年后,葉聞人尤然記得此時此刻的怦然心動,再回味時,卻已成了剪影早就刻在心房之上。
自然的,這是后話。
葉聞人心中忽的泛起些微的漣漪,心中陡然軟了下來,咳了聲,慢慢走到船尾那邊,“三小姐坐在船尾,仔細跌了下去。”
“如果跌下去可以重來,倒也好的很。”萬三金漫不經心伸手撥弄碧水,碧水登時起了一陣漣漪。她一抬眼卻看見葉聞人皺眉看著她,她忍不住笑笑,“二公子莫要擔心,我不過是在說些胡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