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德公公便帶了內務府那里挑出來的婢女奴才，四人一列的在院內站開，眾人臉上都帶著期盼，畢竟，她們原本做的都是些雜役苦力活，若有幸被我們選中，日后我們高遷了，她們的日子也能順風順水不少。

如煙很快就選好了兩個婢女，一個掌事姑姑，兩個小公公，見我還在發愣，推推我：“清揚，你怎么還不挑，再不挑，好的都被別人選走了。”

我回過神，繞著眾人走了一圈，并不急著選姑姑，選了兩個看上去很能干的小丫頭，又選了兩個機靈太監，便不再看了。

此時眾秀女都已經選好了，德公公讓這些奴才們回去收拾行禮，明日隨我們搬遷，又見只有我沒有選姑姑，忙上前問道：“洛小主，可是這幾個姑姑沒有入你的眼，那奴才明日再挑出一些來給小主選吧。”

我莞爾一笑：“真是麻煩公公了。”

滿心見到這種情況，嘟囔道：“自以為比別人高了幾等，就端起架子來了，選個奴才還不安分。”

芊羽上去打圓場：“妹妹何必這樣說呢，清揚是個仔細人，或許這幾個姑姑都不是她想要的，再挑一挑也不是多大的事?！?

滿心看也不看芊羽，拉著丫頭轉身回屋去了，眾秀女見此，也都一一的回去了，畢竟明日就要搬離儲秀宮，還有很多事情要打點。

如煙見狀，也拉著我的手說：“清揚，我們回去吧。”

我緩緩說道：“踏雪昨日就抱怨進宮這幾日，我都未與她說過體己話，小丫頭心中有些委屈了，我就留下來與她咬咬耳朵吧。”

踏雪也是極機靈的，知道我這樣說，必是有事情要做，當下噙了淚在眼里，做一副委屈狀。

“這倒是了，我們進宮這幾日，倒把身邊的人給忘了。”如煙也內疚的看向子月，攜著子月先行離去了。

“小主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待她們走遠后，踏雪問道。

“踏雪你忘了嗎，我還沒有選到姑姑呢?！?

踏雪立即會意：“小主定是心中已有人選了。”

我笑道：“進宮這些日子，踏雪是越來越聰明了。”踏雪見我這樣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果然，德公公還未走遠，我快步上前喊道：“德公公留步?！?

德公公停下來，見是我，似乎也不意外，問道：“小主有何吩咐？”

“公公客氣了，清揚知道，剛才給公公添麻煩了?！闭f罷我從腰上摘下紅瑪瑙玉佩，遞到德公公手里，德公公面不改色的收下，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我此舉，必定有文章在里頭。

我接著說道：“我想向公公打聽個人，不知道公公可熟悉我們院的向嵐姑姑？”

德公公盯著我，神色一變，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么，過了好久才緩緩說道：“向嵐姑姑三年前就在這做事的了，她還有個妹妹，原先是侍奉熙妃娘娘的，不知為什么得罪了熙妃娘娘，死了，這事之后，向嵐姑姑的容貌莫名的就毀了，加上你這次，兩次選秀，雖然她為人能干，但因為相貌殘缺，無人敢選她做姑姑，怕皇上見了龍心不悅，進而失寵?！?

“哦？”我若有所思，原來還有這番變故在里頭，向嵐姑姑果然不是簡單人，我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端倪，依舊對德公公笑道：“謝謝德公公幫忙?！?

德公公皮笑肉不笑，道：“若沒有別的事，奴才先行告退了?！?

“不敢耽誤公公。”我連忙說道，和踏雪送了德公公一程才回到儲秀宮。

子月已經在幫著如煙收拾東西了，如煙見我回來了，連忙提醒我：“清揚，趕緊收拾吧，明日我們的事情還多呢?！?

我連忙吩咐踏雪著手準備，出了院子，大家都在忙碌的準備著，竟然無人注意我的離去。

我走到平時姑姑嬤嬤們歇息的地方，老遠就見到了向嵐姑姑，她正在和幾位嬤嬤說著話，見我來了，眾人一起行禮：“洛小主吉祥。”

我連忙讓她們起來，從香囊里拿出一些碎銀子，對幾位嬤嬤和顏悅色的說道：“幾位嬤嬤幸苦了，這些錢權給嬤嬤們買吃食用罷?！?

幾位嬤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能是礙著向嵐姑姑在，都不敢收，還是向嵐姑姑上前拿了我的銀子，遞給她們，她們這才一一謝了恩，知道我找向嵐姑姑有事，都先行下去了。

“不知小主找奴婢所為何事？”還是向嵐姑姑先發的話。

“向嵐姑姑一向都這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嗎？”我也不著急說明來意。

“若小主要奴婢做的事是奴婢分內的，奴婢定然為小主辦的妥妥當當，但若不在奴婢的職責之內，恕奴婢不能成小主之美。”向嵐姑姑依舊是當初那樣不卑不亢的神情。

“姑姑誤會了?！蔽衣犃怂脑?，方知向嵐姑姑心里對任何人都有所設防，她一定是認為我想她替我辦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忙解釋道，“姑姑做事妥當公秉，清揚很是欣賞，清揚想要姑姑做我霓裳居的掌事?！笔乱阎链?，我只能捅破這層紙。

“奴婢無德，只想在儲秀宮孤獨終老，其他的，奴婢無所求也不愿求?！毕驆构霉迷俅蜗蛭倚卸Y：“小主，奴婢要去做事了?！?

我見她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只能使出最后一招，我朝她的背影喊道：“難道你連妹妹的死都不顧了嗎？”

果然，那身影怔了怔，再向前幾步之后，停了下來，再回身之時，她的臉上竟然有淚：“我是一日都不敢忘的?！?

“若你信的過我，覺得我可以幫你，那么，就做我的掌事?！蔽逸p輕說道，此時并不是追問秘密的好時機，“姑姑可要想好了，我只等到明日早膳之時?！?

說罷再不去看向嵐姑姑，徑直離去，眼角余光所到之處，向嵐姑姑還站在原地，我心下明了，此事算是成了一半了。

回去之后，如煙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見我從外面回來，抱怨道：“清揚，你去哪兒了，半天也不見個人影?！?

我笑笑：“見你們都忙著收拾不踩我，我只好出去逛逛找樂子啦。”

如煙捏捏我的鼻子，對踏雪說道：“看看你家小主這貪玩的性子，一刻都耐不住”

踏雪和子月都笑了起來，踏雪在子月的幫忙下，將我的東西也收拾的七七八八了，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才用過晚膳回房，那日傳膳的丫頭就過來了，低低的對我說道：“洛小主，我家姑姑請小主到院子里說話?！?

我連忙穿上外衣跟了她后面去，如煙還沒來得及問，我就向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如煙笑著搖搖頭，一副奈何不了我的模樣。

看來這事已經成了，向嵐姑姑果然爽快，竟不用等到第二日，我心中想著，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向嵐姑姑就站在院子角落極隱蔽的一棵桃花樹下，身形單薄，雖說是春天，但夜晚還是涼意逼人，我不禁收緊了衣服。

“向嵐姑姑想好了？”這次換我先開的口。

“是的小主。”向嵐姑姑神色憂傷，突然跪下，“但是小主必須答應向嵐一件事，若小主能夠成全，向嵐愿意永遠陪在小主身邊。”

我知道這件事情關系重大，想先扶她起來，向嵐卻堅決不允，一定要我先答應，我只好點頭道：“你說說看，是什么樣的事?！?

“向嵐的妹妹是被熙妃娘娘害死的。”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想必當年妹妹的死狀一定極其慘烈，“妹妹臨死前讓奴婢毀了自己的容貌，如此就不會有哪位主子看得上向嵐，方可以永保平安，待得25歲就可以放出宮去。”

原來向嵐的面貌竟然是自己毀去的，可見這深宮最是殺人不見血的地方，我心內一寒，復又想到一事：“可是向嵐姑姑你已經過了25歲了。”

“是啊，奴婢怎么能看見妹妹枉死，自己卻茍活人世呢！”向嵐姑姑早已是淚流滿面，“奴婢沒有一日不想為妹妹報仇，奴婢隱忍至今，一直在找一個能識人的主子，讓她幫助我完成我不能做到的事，如今，我終于等來了主?！?

我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中震撼不已，更覺得向嵐姑姑重情重義，我下定決心，說道：“所以，你要我幫你除了熙妃?！?

說這話的時候，我聲音極低，雖然這里很是隱蔽，但隔墻終究有耳。

“是。”向嵐姑姑的語氣非常堅定。

我深吸一口氣：“好，我答應你，可是我現在還未在宮中立下足來，姑姑要等，但我答應你的，一定不會食言?！?

“奴婢愿意相信小主，愿意終身侍奉小主?！毕驆箍粗业难劬?，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點點頭：“我定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我們結束了談話，回到寢室的時候，如煙正準備就寢，看我一臉的凝重，關切的問道：“怎么了？”

我連忙收拾心情，道：“無事，挑掌事姑姑去了?！?

“還是沒有挑到滿意的嗎？”如煙又問。

“不是，挑到了。”我說，“明日你就知道了?！?

如煙知道我不愿多說，便不再追問了。

我這才覺得累了，踏雪會意給我梳洗，讓我早早安歇。

這一晚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一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去，夢中晃動著向嵐信任的眼睛，只是那眼睛一直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