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伏龍塬。
楊浩已經(jīng)記不清轉(zhuǎn)了多少圈,自打進了這片樹林就有些暈頭轉(zhuǎn)向。
滿地落葉遮掩了林間路徑,加之霧氣濃重,方向難辨,總有種原地打轉(zhuǎn)的感覺。
鬼打墻?
看多了類似影視劇,楊浩心里莫名冒出這個不好的念頭。
他突然有點后悔,也許不該來湊熱鬧。
春節(jié)回關(guān)中老家過年,一群發(fā)小難得齊聚,便張羅著著一起玩耍。
地點選在伏龍塬,項目是——細狗攆兔。
這是關(guān)中農(nóng)村的傳統(tǒng)活動,最早追溯到漢唐時期,渭北一帶曾是皇家林苑,皇室貴族經(jīng)常攜獵犬于此射獵娛樂。
久而久之,便演變出“細狗攆兔”的民間習俗。
小時候時候,他們經(jīng)常跟著叔伯、兄弟,牽著自家的細腰狗,一起上塬進山攆兔,那場面至今記憶猶新,是最珍貴的童年記憶。
后來大部分人外出上學務工,村里人越來越少,盛會曾一度中斷。不過隨著近幾年民俗旅游的興起,細狗攆兔再度興旺起來。
故而負責組織的胖子一提議,迅速得到響應,有幾位還特意拉上剛帶回家的女友,相約結(jié)束后在塬上燒烤野餐。
楊浩本是來湊熱鬧,結(jié)果卻成了苦力。
幾個見色忘友的家伙,只顧哄女友,把東西全塞進自己的背包里,一轉(zhuǎn)眼人就不見了人影。
背著東西自然走得慢些,俯身系個鞋帶的功夫,竟然掉隊了。偏不巧林間竟然突然起了大霧,以至于迷了路。
這片樹林面積不小,同期栽植的楊樹大同小異,滿地落葉毫無差別,加之大霧彌漫,壓根找不到參照。
轉(zhuǎn)了好一陣,完全摸不著東南西北。
偏巧自家大黃狗沖鋒在前,沒跟自己在一起,否則還能憑借它靈敏的嗅覺找到路徑。
無可奈何,楊浩只得掏出手機向一群損友救助。
這群“沒良心”的家伙,沒發(fā)現(xiàn)自己丟了嗎?也不回來找找,待會肯定還要拿自己迷路的事開涮!
更糟心的事接踵而至,手機竟然撥不出去,信號全無。
見鬼!
楊浩暗罵一聲,無奈只能先摸索著往前走,希冀能找到一塊有信號的開闊地。
運氣不錯,走了不遠,瞧見前方霧氣漸弱,隱隱還有亮光,像是開闊地帶,抑或樹林邊緣。
楊浩心中一喜,趕忙快步跑過去。
卻不想,就在接近那片光亮的一瞬間,腳下好像被什么東西一絆,整個人便滾了出去。
倒下去的瞬間,楊浩似乎看到自家的大黃狗飛奔而來,緊接眼前亮光一閃,滔天水浪撲面而來……
……
在塬上摔了一跤竟跌進了水里?
怪哉!
來不及多想,滔天的水浪便撲面而來,嗆得人七葷八素,楊浩只得拼命掙扎。
水浪起伏間,他看到自家的大黃狗朝自己游來,咬住了自己的衣領(lǐng),止住了自己下沉的趨勢。
關(guān)鍵時候,狗比人靠譜啊!
一絲自嘲從腦海中閃過,一人一狗拼命朝岸邊游動。
眼看堤岸在前,可又一個浪頭過來,楊浩幾盡力竭。
完了!
然而就在絕望再次襲來的瞬間,一根樹枝伸了過來,楊浩立即伸手抓住,被生生拉上了岸……
吐出腹中泥水,楊逸躺在河灘上大口喘息著。
生死一線,劫后余生啊!
還能看到天空,呼吸到新鮮空氣,還活著,真好!
不過濕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身上,有點冷;腿上還有道傷口在滲血,也不知在水里被什么東西劃破的。
楊浩強撐著坐起身來,目光所及之處,是同樣渾身濕漉漉的黃狗,以及一大一小兩個女子,剛才就是她們救了自己。
救命之恩,必當重謝!
然而當他看到兩個女子的衣著打扮時,楊浩頓時愕然無語。
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婦人,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看樣子像是母女,古怪的是兩人身上都是粗布衣裙,古裝劇里的那種……
劇組拍戲?還是拍外景古裝照?
楊浩環(huán)顧四周,沒有攝像機,也沒有攝影師。
樹林、霧氣,甚至伏龍塬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一條水浪滔滔的河流,以及一片狼藉的平原,低矮的破房子,殘垣斷壁,瓦礫滿地…
總之,極目望去,沒有絲毫現(xiàn)代氣息。
更不可思議的是,正月寒冬轉(zhuǎn)瞬間成了中秋時節(jié),周遭的大樹葉子剛剛開始發(fā)黃……
回頭再看看古裝母女看著自己的驚疑眼神,楊浩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姐,請問……”
八九不離十,應該是穿越了。楊浩想和這位“土著”大姐確認下,并詢問年代與地域,這是最要緊的信息。
不想剛一開口,婦人便面露難色道:“我兒子恐怕還比你大幾歲哩,可惜…”
不是吧?
古人雖說早婚早育,但眼前這位婦人最多三十出頭,怎么可能有二十多歲的兒子?
“哥兒,你十幾哩?”
熟悉的關(guān)中口音,回過神來的楊浩倍感親切,看樣子還是在關(guān)中地界。
可是…十幾?我有那么小嗎?
楊浩不由暗自腹誹,但不經(jīng)意間瞟見身旁的水灘里的倒影時,頓時再次愕然。
最新聯(lián)合國標準的中年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青澀的少年,與中學時期的自己毫無差別。
再瞧瞧站在一旁的黃狗,似乎也年輕了許多,狗姿英發(fā)。
好吧,時空的力量實在匪夷所思!
……
“哥兒,你沒事吧?”
“嬸…我沒事,興許是落水受了點傷,腦子不大好使。”回過神的楊浩立即改了口。
婦人點點頭,低聲道:“好歹保住了性命…哥兒,你叫啥?家里人呢?”
“嬸,我叫楊浩,家里人……”楊浩突然語塞,家人如今時空相隔,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可憐的娃!”婦人顯然想到了別處去,低聲嘆道:“渭河發(fā)了大水,在渭北決了口,好多莊子,好多人都沒了。”
渭河?我還在關(guān)中!
“是呢,我家就在渭河邊上,大水進了村,村里人都……我在水里掙扎,以為死定了,不曾想家有忠犬,又遇到嬸子好心相救,這才僥幸活命。”
楊浩靈機一動,立即為自己編造了一套悲情的出身來。畢竟在任何時代,來歷不明都是大忌。
婦人滿心同情道:“真是個可憐孩子!”
“嬸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楊浩俯身一禮,恭敬道謝。
婦人擺手道:“浩哥兒不必客氣,大災之年,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能拉一把是一把…何況我們還是本家親戚哩!”
“您家也姓楊?”
“嗯!”婦人點頭道:“他爹姓楊,渭河兩岸姓楊的人家不少,大都是弘農(nóng)楊氏子孫,可不是本家嘛?”
“好吧!”
再交談幾句,楊浩終于確定,當前是在關(guān)中華陰一帶。
今年關(guān)中氣候邪性的厲害,先是春夏連旱,幾乎顆粒無收,中間似乎還糟了兵災,一入秋則是連綿的大雨,渭水決口泛濫。
兩岸不少村莊被淹沒,死傷不計其數(shù),活著的人也大都無家可歸,只好出門逃難,東出潼關(guān)去尋活路!
水災,逃難,要不要這么倒霉?
攤上了穿越這等不可思議事件也就罷了,還把自己扔到了一個災荒年景,戰(zhàn)亂之地。
先不說安身立命了,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洪水泛濫,往往會有饑荒、瘟疫,古代的官府救助估計是指望不上了,想要活命只能靠自救。
楊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單薄的身體,腿上的傷口兀自滲著血,腹中早已空空。濕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秋風吹過,經(jīng)不住瑟瑟發(fā)抖。
身邊不離不棄的大黃狗是唯一的安慰,讓自己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顯得不那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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