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前,胤禛隨駕去了南巡,胤祥也一道隨著去了,如今朝中就只留下了太子爺和一眾大臣料理著朝政。心下松懈了不少,如今胤禛和胤祥都離開了京城,就算真的有什么禍事也牽連不到他們了。可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還是有些隱隱不安的情緒,畢竟太子爺如今獨自留守京城,偌大個紫禁城里,眼下數他最大,群臣也都以他為天,當下他要是真的想有什么動作的話,也確實是易如反掌!
“哇哇……”清脆的嬰啼聲將我從片片思緒中拉回,回身走到床邊抱起弘歷,輕輕拍著他的背,希望能減輕他現下身體的不適。
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因思念胤禛而睡不著,便到院子里走走,卻發現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別的圓,也特別的亮,心下有些欣喜,轉身回屋想拿件披風出來賞月,一低頭,卻發現弘歷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雙小手兒不自覺地朝我這邊伸過來,于是愛溺地將他抱起,給他包了層小薄被,便帶著他一起出去賞月。那日,直到天空微亮,月亮已經看不清在何方時,我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著懷里的弘歷,卻不知何時已經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卻發現弘歷的臉有些微紅,呼吸也有些熾熱,趕緊喧了太醫過來瞧瞧。太醫問明了昨晚的事后,當下診斷是受了風寒,開副驅寒的藥喂弘歷服下。結果,害的我被那拉氏瘋狂數落了一頓之后,又被德妃娘娘喧進宮里狂批了一通,心下郁悶的很。
可能是弘歷還小,康熙又甚是喜歡他,太醫怕擔什么風險,所以給弘歷開的藥量很小,還囑咐那拉氏,每次只喂幾小勺就可以了。結果幾日過去了,弘歷不但沒有一點起色,反而還出現了咳嗽和嘔吐的癥狀,看著眼前的弘歷已有些消瘦的的小手,摸著他發燙的體溫,眼淚不自覺地順著臉頰一滴滴的落在了他發紅的肌膚上。
“小姐,您怎么又哭了?”香兒輕輕走進來,解下身上的手帕遞到我手里,安慰道:“小姐,小阿哥吉人自有天相,連皇上當年不也夸他是福過于予嗎?您就別在傷心了吧,您看這幾日您都瘦了一圈了!”
“太醫怎么說?”我抹了把臉上的淚,抬頭問道。我當然知道弘歷會沒事,不然以后就不會有乾隆了。只是眼下看著他被折磨的這般模樣,作為母親的我,心里又怎能不難受。
“太醫還不是什么偶感風寒,靜養幾日即可之類廢話!氣的那拉福晉說要是實在不行,就從京城里找些名醫來看看。”香兒抱起弘歷,翻著眼睛道。
“名醫?那靠的住嗎?”弘歷畢竟是皇家的血脈,他的一切不是我能主宰的,眼下又是危機重重的紫禁城,我的擔心也是有必要的。
“總比現在這樣強啊!那拉福晉說,她一定會找靠的住的大夫的,若小姐不放心,她愿以自身做擔保!”香兒看了看我,期待著我的許可。
“那就這樣吧。”良久,我緩緩吐了口氣。自弘歷生病的這半個多月以來,看的出那拉氏是真心疼他,可能是弘暉早些年沒了的緣故吧,這些年來,那拉氏對府上的孩子都關愛有佳,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熹福晉。”
“什么事?”
“小德子回來報,說四爺他們已經到南方了,那拉福晉讓熹福晉過去,看還有什么要交代給小德子的沒有。”門口的丫鬟福身行禮道。
“知道了,我這就去。香兒,你將弘歷先抱去奶娘那吧。”不想讓胤禛知道弘歷病了,更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對這個危機重重的紫禁城有任何一絲的牽掛!
“福晉吉祥。”隨丫鬟去了前廳,給那拉氏請了安。
“快過來吧,你看看你,怎么瘦成這般模樣!”那拉氏心疼地沖我招招手道。
“孩子都能折磨成那樣,還差自己嗎!”年氏白了我一眼,一臉的幸災樂禍。我低下頭,沒有分辨,況且眼下也爭議這些的時候。
“傻丫頭,別難過了,我剛剛讓小德子下去用點膳,你要是有什么話要拖給四爺的,就和他說吧。”那拉氏安慰道。
“呦,我這也沒說什么啊!”年氏打著哼哼,一臉的無辜。
“福晉吉祥,奴才給福晉們請安了。”小德子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看來行程趕的挺急的。
“起來吧,爺那邊怎么樣了?”那拉氏示意丫鬟給他搬了個凳子。
“回福晉的話,半個月前皇上和眾位爺們到了南方,然后爺就譴了奴才回來給福晉們報個平安。”
“現在是八月,南方可是熱的很!小心伺候點兒四爺,別讓他中了暑!”年氏緊張的囑咐道。
“還有啊,南方可不比京城,聽說那邊天氣潮的很,夏天又有很多的小蟲子會咬人,晚上給爺鋪床時,可檢查仔細了!”李氏也趕緊吩咐著。
“福晉?”小德子抬頭看了看那拉氏。
“告訴四爺,府上一切都好,讓他好生照顧自己,不用惦念著家里的事。”那拉氏笑了笑,說的很是平淡。可是比起年氏和李氏的緊張,我卻覺得,那拉氏的這句平淡無奇的話卻最貼心,也看的出,這些女人當中,她對胤禛的愛最深厚。
“熹福晉,您……沒什么吩咐的嗎?”
“和福晉的一樣,讓四爺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沒有了。”看了看那拉氏平和的笑臉,要說的她都已經替我說過了。
“福晉,那奴才就先告辭了。”小德子看著我微微一愣,起身行了禮,匆匆忙忙地走了。小德子走后,那拉氏又安慰了我幾句,要我不要太過擔心,弘歷一定會沒事云云的話,便讓我回去好生歇息。
出了正廳,拐了個彎兒,沒走兩步卻看到小德子居然還沒走,站在那和一個什么人在說著什么,定睛一看,卻是香兒。
“香兒。”我出聲喚了她一聲,她看到我一愣,飛快的在小德子耳邊說了些什么,小德子轉身沖我一點頭,行了個禮,便匆匆走了。
“你們剛剛說什么呢?”我有些奇怪。這些年香兒從不曾瞞過我什么,今天怎么和小德子說起悄悄話了?
“沒什么,還不是四爺惦念您,在廳里當著眾福晉的面不好說,只好偷著囑咐我好好照顧您貝。”香兒說的很坦然,我也沒起什么疑心,畢竟這些年她從沒有騙過我。
“弘歷怎么樣了?”
“剛剛抱過去讓奶娘給喂了些奶,結果還是一邊喂他就一邊吐,什么都吃不下去。”香兒皺了皺眉。我心下一亂,趕忙去奶娘那抱了弘歷回來,看著他往日粉嫩調皮的神情如今已有些黯然,心瞬間被揪得生疼。都怪我,不然孩子也不會變成這樣……
“小姐,您別難過了,那拉福晉已經開始找大夫了。”香兒慌忙拿起手帕,替我擦著斷了線似的淚珠。
“都怪我……都怪我沒照顧好他……”將頭埋在弘歷滾燙的身上,沉痛地喃喃說著。
“小姐,您別這樣,等四爺回來看到了,得多心疼啊!”香兒焦急安慰道。
“四爺為什么會回來?”我抓住她話里的一些痕跡,不解地問。
“我……白天時告訴小德子,說小阿哥病了……”香兒低下頭,惶恐地支支吾吾。
“什么?”我騰的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小姐,反正四爺遲早也是要知道的,與其讓您一個人傷心,倒不如四爺回來……”
“啪”沒等香兒說完,我便給了她重重一記耳光,眼神似要噴火一般沖著她怒吼道:“你懂什么?我好不容易讓他離開了京城,你怎么能自作主張!”
“小姐,我……我也是擔心您啊!”香兒委屈地捂著臉。
“你這是害了胤禛!”撇下這幾個字,不顧香兒追在我身后哭喊著的道歉聲,我直奔馬廄牽了匹馬出來,一躍兒上,不顧家奴們詫異的目光,飛快地朝城門飛奔而去。夏日的夜風透著絲絲涼意在我耳邊呼嘯著,小德子不過是個太監,騎術應該不高,落下的這一個下午的路程,我日夜兼程一定會趕的上的!
“站住!”誰成想,到了城門口卻被侍衛攔了下來。
“干什么?”我心下焦急不耐地說。
“下來!大晚上的,要出城去干什么?”侍衛仰著脖子沖我喊道。
“我是四爺家的福晉,眼下有急事,快讓我過去!”不想和他糾纏,我報出了身份。
“四爺家的福晉?玉碟帶了嗎?”侍衛緩和了一下語氣問道。
“玉碟?!”出來匆忙,卻忘了將那個如同身份證般的玉碟帶在身上。
“熹福晉。”正當我琢磨著怎么和這個不知好歹的侍衛周旋時,身后面一個家奴追著我也來到了城門口。
“福晉吉祥。”家奴到了我跟前下馬請了安。
“告訴他我是誰,叫他讓我過去!”我皺著眉頭,現在可是分秒必爭。
“這位官爺,這是我們四爺府上的福晉,前兒受了些風寒,眼下有些神志不太清醒,您多擔待點。”那家奴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袋沉甸甸的東西塞到了侍衛手里。用屁股想我也知道,那是一袋銀子!一袋白花花的銀子!
“干什么?”那家奴賄賂完侍衛,轉身過來拉了我的馬就往回去。
“回熹福晉的話,那拉福晉讓奴才來接您回府。”那家奴沒有看我,自顧自地牽著馬往回走。
“我不回去!”看來已沒有商量的余地,我翻身下馬,朝城門沖了過去,卻不想被那家奴一把拉了回來。
“福晉,您現在不能出去,也根本出不去!”
“為什么?”回頭看到那家奴一臉的決然,我有些惱怒,更加的不解。
“您沒看到剛剛那些侍衛嗎?”那家奴壓低著聲音,在我耳邊道。
“看到了又怎么樣?”我不耐煩的使勁甩著他緊緊抓著我的手。
“那些都是太子爺的人!”那家奴深沉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
“太子?!”我突然停下了剛剛的動作,怔怔地看著他。
“福晉,時辰不早了,還是跟奴才回府吧!”他突然提高了聲音,看著地上恍惚的影子,我知道一個侍衛正朝我們這邊走來,也不掙扎,任他將我送上馬,一拍馬屁股,奔入了那無盡的黑夜里。
“說吧。”走了一段路,覺得安全了許多,于是拉了韁繩,停下來等著他剛剛沒有說完的話。
“福晉,您不經常出門,所以您不知道,眼下京城里突然多了許多士兵,今天下午,各個城門也都加派了人手防衛著。”那家奴目光深邃地看著前方,神情淡然。
“防衛什么?”雖然心下已經猜了到七八分,可我仍想從他嘴里知道肯定的答案。
“防止每一個可能是去報信的人!”那人突然轉過頭看著我,臉上依舊平淡得沒有一絲表情。
“那小德子……”聽了他的話,我已猜想到皇上離京快兩個月了,當今朝中恐怕已經有人坐不住了吧!
“小德子本就是皇上的人,他的來去不在這些人的控制范圍,更不在他們的意料之中!”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突然覺得他不簡單!是啊,小德子曾是皇上身邊的人,如今能回來報平安也定是皇上的旨意。小德子突然出現在京城,也確實是他們所意料不到的,所以從下午開始他們就加派人手守住了城門,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太子要動手了!
晚上看著香兒有些微腫的臉,滿心歉意的幫她上了藥,這個傻丫頭一個勁兒的哭著和我說對不起。心下想想也是,她一個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還不是擔心我和弘歷,才讓小德子給胤禛帶了口信,眼下也只能一遍遍的祈禱著胤禛千萬不要回來,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不然,我就真的不能原諒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