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咬住自己的舌頭,直至其滲出些微咸的血腥氣息,左云才勉強鎮定下來,意味深長地望了男子一眼,左云徑直坐到了他旁邊的椅子上。
“馮大當家深夜來訪,當真讓人措手不及。”
對于左云能夠迅速認出自己并克制自己的情緒,馮卻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向左云微微點了一下頭,他有些無奈地笑道:
“要想同夫人清凈地談上一談,確實讓馮某費盡心思啊!”
順著馮卻望向院外的視線,左云忍不住牽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如果這般容易,我也不會找上馮大當家了。”
不想左云這般直白,馮卻也有些詫異,用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輕敲桌面片刻,便徑直問道:
“那么夫人不妨就開門見山的告訴馮某,你此時找上我們,到底是有何求吧?”
按照左云的判斷,馮卻應該是三十好幾的年紀,可本人看著卻要年輕許多,甚至還透著些文弱謙和的氣質。但左云可不會認為他是一個好糊弄的人,并未打算做些無畏的哄騙,苦笑一番后,有些無奈地說道:
“既然我們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面,想必馮大當家已經對我做過一番調查。不瞞你說,我并不知道監視我的人是何意圖,甚至連他們是誰,我都不知道。”
意味不明的點點頭,馮卻便沉默了下來。左云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實……”許久之后,馮卻終于抬起了頭:“我并非不能查出他們的底細,只是我實在沒有把握能夠在不驚動他們的前提下辦到這些事。夫人之前的話,馮安已經全部告訴我了,即便接近夫人有這么多隱患,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聽聽夫人的主意。”
有些驚訝于馮卻的坦誠,其實在初見他時,左云就已經想好了各種說服他的理由。可實在沒想到他會這般直言不諱,簡直有一種讓左云有勁沒處使的挫敗感。
輕咳一聲,左云總算找回了一點聲音,看著馮卻極認真的說道:
“我所求其實也不過一個清靜罷了。我不會讓馮掌柜與那些監視我的人為敵,只是希望在我想要逃離的時候你能夠給予我一點力所能及的幫助。”
“就這樣?”
“是。”左云點頭:“我并非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我現在的情況,馮大當家能夠這樣與我說話,就算是已經同我表明了態度,就憑你的真誠,莫說是要給予我承諾,即便是為了交你這個朋友,我也會知無不言的。”
言畢,左云便直直地望著馮卻,卸下偽裝的她,容貌自然是艷麗的驚人,馮卻饒是心性沉穩之人,也有些心驚,不得不微微避開她的視線。
“夫人此言馮某倒是愧不敢當了。但既然我今日過來了,自然是不會讓夫人吃虧。夫人說的力所能及的幫助,我就應了,也請夫人談談你的想法。”
事到如今,左云自然是知道這張面皮的殺傷力,可這馮卻除了一開始的驚艷,幾乎就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如此定力,當真的對得起有關他的傳聞的。
快速壓下心中的想法,左云定下心神,開始講述自己的想法。這些想法經過這些日子的深思及修正已經算是比較成熟了,但真正開口說出來,還是讓她感到忐忑。
偷瞄了一眼馮卻在油燈下愈發沉寂的面容,左云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唾沫,她不知道自己的說辭能否打動馮卻,更不知道馮卻能否認同自己的理念。
微黃的油燈在馮卻的側顏上投射出一些暗的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高深莫測,硬挺的眉毛一直微微皺著,自左云開始說話他就沒有再開過口。
“這就是我的大致想法,也不知能否合馮大當家的意?”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左云強作鎮定的問道。其實此時她的心已經有些涼了,望著馮卻從未舒展的眉頭,左云心中一片苦澀,似乎是自己過于托大了,現下接觸通匯銀號似乎還有些草率。
直至左云提問,馮卻的表情才有了些變化,他揉了揉額頭,認真地望著左云,:“不知夫人可否細說一下我們支付的利息,以及我們放貸又該收多少利息?”
馮卻此時的表情仍舊談不上舒展,可左云的心卻因他這一句話徹底安定下來,忍不住輕輕彎起嘴角,馮卻只覺得在這寒冷的冬夜,面上若有暖風拂過。
看馮卻不自然地轉過視線,左云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可偏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嘴角的笑意越發擴散開來。
“我不太懂得當今的行情,故而說不出來。但馮大當家只需掌握低買高賣四個字,就不會出差錯。說來這生意無非就是你情我愿,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想馮大當家身處其中多年,期間的度一定能夠把握得當的。”
“你如何肯定他人會相信,畢竟銀號不收保管費用反而支付利息眾人聞所未聞,而且如今態勢,大家都會認為我是狗急跳墻。夫人此言雖然讓馮某驚嘆,但到底太過駭人聽聞了。”
像是早就料到馮卻會有如此想法,左云聞言只是微微一笑:
“馮大當家所言甚是!但我相信日久見人心。只要我們扛住了這一波流言,大家自然會有所判斷。況且事到如今,試一試也沒什么損失。此事起于流言,我想憑馮大當家的本事,再制造一點輿論,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的。畢竟,通匯銀號已經太久沒有這般萬眾矚目了。”
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左云,馮卻突然覺得這個總是讓自己吃驚的婦人似乎再一次給了自己一個驚喜,原本就美麗的有些過分的容顏此時也像是多了一點什么,愈發讓人移不開眼睛。
此時的馮卻自然不知道,這是這個時代女子所沒有的自信,是經過無數歲月沉淀下來的智慧。
微微彎起嘴角,馮卻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
“夫人所言甚是,馮某此時也只能放手一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