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三十五年九月，歷經半年，神武軍終于兵臨小月鎮，并兵分兩路，一路前往涼州支援，由李云舒帶隊，一路在小月鎮外三百里扎營，由盛京周家二子周從暫時負責。

從兩國幾百年來的慣例看，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由于錯誤的估計了時間，左云提前8個月就完成了工作，所以，余下的時間就只剩無聊以及同曹厲互不搭理。不是沒提出過先行撤退，但依曹厲謹慎的性格，自然是不了了之。

六月過后，天氣回暖，左云就自覺地搬回了地鋪，也總算睡了幾個安穩覺。

小月鎮雖然繁華，但畢竟粗獷。除開先前的新鮮，這里的吃食確實讓左云難以下咽，反正閑來無事，左云就畫了幾副現代刀具及廚具的圖樣，讓楊四喜想辦法找人打制。

這么新鮮的東西，城里的鐵匠鋪自然是去不得了。沒想到楊同還是一個優秀鐵匠，居然不久就真給左云做了出來。對此，曹厲一直是漠然視之，但當左云用這些新廚具做出了現代感十足的美味時，曹厲的三餐就固定在了左云的小廚房，還是那副討人厭的高傲模樣，一點沒有吃人嘴軟的自覺。

到這里近一年，左云見張宏的次數屈指可數。好不容易看他在，左云趕緊拿了才做的飯菜去張宏屋里給他改善伙食。

盡管張宏不承認，但左云篤定他是認識自己的，準確的說是認識麗娘的，而且是這個時空里未曾感受過的善意，更難得的是歡兒還親近他，他是左云在這小月鎮唯一當做是自己人的人。

拗不過左云的堅持，張宏只得坐下來和她共同進餐。

看著眼前這個恬淡的女人，張宏仿佛又見到了李府被屠那日的她，難得的美食突然沒了滋味，張宏幾乎是無法抑制地想要同她說點什么。

與曹厲等人同行來此，雖然已經竭盡全力，但對此戰，張宏卻沒什么信心。直至神武軍真的兵臨城下，張宏才確信李云舒是真的做到了。

那個與曹云并肩作戰，那個為了曹云可以在萬人之前跪地祈求，那個可以憑一己之力煽動氏族私兵的李參軍一直都在啊。

作為神武的老人，張宏自是知道曹云的決心，那個堅忍不拔的大皇子在皇家受盡磨難卻是真正的皇族。張宏永遠不懂曹云對于大燕這片河山深情，卻是放棄所有也要追隨他的腳步。那日李云舒說：“我也忠于大皇子，你信么？”張宏清楚得記得自己說了什么，但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堅信，李云舒從來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為了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李云舒可以說是真的放棄了所有，沒有出一點紕漏地走到了現在。

即便經歷了太多生死，可真正明白李云舒時的震撼，卻是張宏不曾有過的。

張宏望向吃得津津有味的左云，幾乎是哽咽地開口道：

“李大人也有他的難處，并不是真正不管你，他的處境，他是真的顧不了你……”

聞言左云猛然抬頭：

“你所說的李大人是李云舒么？那就不必了。菜要涼了，不要浪費。”

張宏苦笑地搖搖頭，那樣的過往，任誰都說不出一句原諒的。

自被曹厲安置在京郊，麗娘總是恍然度日，即便是面對嗷嗷待哺的嬰兒，她也說不出一個字，她總是不明白，為何會變成這樣，云舒對她這樣好，又對她這樣絕情，既然注定她要被踩在塵埃里，為何又曾把她捧得這樣高？即便這樣絕望，麗娘還是想要問個明白，看著李云舒，親口問他，為什么。

可所有的希望都在李云舒大婚那日破滅，滿城的煙火即便是在京郊依然聽得見，今日是周家最高貴女兒的新婚之夜，卻是麗娘最痛的一夜。女兒被煙火聲嚇得哇哇大哭，她連名字都沒有，麗娘想要抬起手臂抱抱她都做不到。

是有多痛啊？麗娘不知道，只是太痛了、太痛了。麗娘跑出小屋想要在女兒看不到的地方就此死去。守衛狠狠地拉住了她，蠻橫的力量倒讓她好過一點。不是紅杏出墻么？不是不忠么？好啊，就這樣，就這樣。

麗娘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當她在骯臟的床上醒來時，反而好受了很多。看著一旁被嚇壞的女兒，麗娘感覺生命正一點點從自己身上流走。這樣也好，反正她連死都不想死了。

最后那日，麗娘知道自己就將解脫了，本想趁著男人喘息的空檔最后看一眼女兒，可最終還是放棄了，這是一個錯誤的孩子，是她錯誤人生中的又一個錯誤。即使此時李云舒站在這里，麗娘也不想問他什么了，她這一生，已是生無可戀。如果不能被溫柔對待，當初為何要拿起？

……

左云同張宏之間微妙的氛圍，被突然闖入的曹厲破壞，他打量兩人一番，最終看向了桌上的飯菜：

“你們在干什么？”

“你又來干什么？”左云不客氣地反問。

“來吃飯。”曹厲徑直坐下，理直氣壯地說。

張宏食不知味，曹厲吃得津津有味，這一餐就在這奇怪的組合中完成。

晚上就寢時，曹厲突然問左云：

“你去找張宏做什么？”

本就不暢快，被此一問，左云立馬頂回去：

“關你何事？”

碰的一鼻子灰，曹厲也不暢快：

“我不管你們商談何事，只需不忘初衷就好。”言畢，就不再說話。

左云知道曹厲對此行的看重，也不理會。想著張宏白日里的話，不覺煩躁。

怎樣的難處可以如此對待妻女？左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