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低下頭,不愿意去看那高高飛起的孔明燈,因為我在逃避,逃避我身邊的人,逃避那孔明燈上大大的蘇薇兩個字。
我逃避著現實,逃避著希望,甚至逃避著夢想。也許我從來沒有夢想,那個問題依舊在我耳旁環繞,可是至今,我依舊不能做出回答。“蘇薇,你的夢想是什么?”這句話就想是魔咒,充滿了甜美卻又是那般的恐怖,讓人不敢觸及。
我們都是從最純凈的細胞分裂而來的,人生在世本來就沒有什么所謂的目的,不過是我們需要的多了,便誕生了這可笑的欲望,而人們為了掩飾自己的自私自利,荒而唐之將自己的私心稱之為夢想。
我有私心,可是我知道,我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到,所以,我沒有夢想,我只會躲在黑暗的角落看著外面的光明,就好像在這廢棄的天臺上,看著那徐徐上升的孔明燈,看著這天臺外面流動的燈光,看著我身旁的人兒,終有一天會遠去。
我只知道丟下面包屑的姑娘會遺失,躲在廚房的姑娘在撿豆子;我只知道走出黑暗會飲下毒藥,牽在一起的手只能化作蝴蝶,可我不想這般,或者我想要這樣,只是,我身邊的黑夜太過于濃重,濃稠的讓我不能邁出半步。
我們在這天臺上看著冷風,看著夜幕,看著從遠處大屏幕上播放著的央視春晚。
我沒有問他為什么他會在這里,他也沒有問我,我們蹲在這天臺唯一的墻壁下,緊緊的靠在一起,相互汲取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體溫。
李云飛簡直就是一個話嘮,我們所看的每一個節目,都是他嚴重的吐槽點,他儼然成了我看春晚的解說,他揭秘春晚的魔術,點評演技和歌聲,我知道,他想讓我笑,只是我笑不出來。
我靠在他的肩上,這一刻,我突然體會到了親人的感覺,不是我對吳君遲的喜歡,不是我對陸晚秋的怨恨,不是我對蘇布棋那種怨而不見的糾結。
我靠在他的懷里,就像是久違的親人,從他牽我的手,從他觸碰我的肩,從他用黑色的膠卷放在我的眼前,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哥哥,他無微不至,總是出現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我想這或許就是親人,不是愛戀,勝似千萬愛戀。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在我身旁。”我抓著他的衣服,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突然沒有了聲音,整個人都僵硬了,然后我覺得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我想,我應該是說錯話了,我突然開始擔心,我擔心我會再一次失去他,就像是那個雨夜,我把他留在了那里,如果他現在把我留在這里,或許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輕輕松手,想要掙扎著坐起來,卻又被他拉了回去。
他在我耳旁說:“蘇薇,別鬧,你,怎么可能,會,會死。”
一字一頓,一話一停,我終于沒有忍住,趴在他身上,“哥。”我開口,沒有叫李云飛的名字,沒有用你來代替他的稱呼,而是喊了一聲哥。我只想把他留下,我的心中突然像是多了一點什么東西,可是當我再次尋找的時候,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我緊緊的摟著我身邊的人兒,十九歲的我,和這個不知來歷的李云飛,在這天臺上,我口口聲聲的喊他哥,而他只是笑著用衣袖擦干了我的眼淚鼻涕。
“妹妹的鼻涕就應該留在哥哥的衣服上。”他揚著被我打濕的衣袖,“這是作為一個哥哥的標志。”
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解脫,看到了心安,只是這一刻,我的心,卻忽然的揪恫起來,那一刻,我得到了,然后又失去了。
風越發的緊了,只是我的夢卻更加香甜了,我不記得我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我只記得在午夜時分,整個城市都活了過來,隨著春晚的結束,無數的煙花在這城市的上空爆炸,將這漆黑的夜晚照了個通透。
我夢見了吳君遲,我在這草地上追上了他,他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我一直在奔跑,在追逐,地上無數的面包屑在頃刻間變成了七彩的石子,猶如一條彩虹橋,橋的那頭,是吳君遲燦爛的笑容和張開雙手的懷抱。
一雙有力的手在我后背,推著我前行,推著我靠近那橋的終點,在我即將靠近吳君遲的時候,天卻忽然暗了下來,一把巨大的閘刀從天而降,將這七彩的路劈成兩段。
然后我在尖叫中醒來,我看著那倒在床腳的門,看著我手上還拿著那雖然粘好卻依舊不能使用的收音機,看著屋外,纏著繃帶的陸晚秋,我醒了,在我的房間中醒來。
我突然分不清哪里是夢,哪里是現實了,陸晚秋頭上的繃帶和我床腳的門,清楚的告訴我昨晚陸晚秋和蘇布棋在這房間中大戰過,可是我手中的收音機卻是昨晚李云飛幫我粘好的,可為什么我會在這里醒來。
我是做了一個和李云飛在一起的夢,還是我和李云飛在一起做了一個我醒來的夢。
我拖著沉重的身子,在這雜亂的房間移動,刺骨的水流告訴我,此刻才是真實。
我開門,那斷成兩截的春聯被貼在這門上,皺巴巴的門神沒有一點生氣,我在等陸晚秋飛來的掃帚,可是最后,我等來的卻是一句,“你這個死畜生,再不來吃飯,想要餓死老娘嗎?”
我看著這湛藍的天空,一滴暖流從我眼角滑落,而對面歪脖子樹后的房間,卻依舊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