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星夜忽聞鑼鼓聲（二下）

“什么，小菇去了劉家？”

張有聽到三兒說這個消息，立刻又驚又怒道。此時三兒已經想明白了張小菇的打算，說明了張小菇去借錢之后，徑自勸說道：“爹你不要擔心，二姐做得很對，現在爹腿腳不方便，家中也沒有青壯，那些田地也不好管看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把那些京城來的宦官應付過去，要應付他們，只能花錢。等過了這一關，我們搬到府城去也可，畢竟二姐現在已經是漱石樓的管事。在府城，也更好照顧爹娘啊。”

張有還是覺得不高興：“畢竟是父親傳下來的田產……”

三兒又勸道：“田產是死的，人是活的，娘不是說過嗎，等過段時間，總要離開紅石村的，這些該舍就要舍。”

張有心中默然，過了半晌，才說道：“罷了罷了，我張家現在也只要靠你們兩個孩子了，我行動不便，要出門的話，你陪著你二姐，他畢竟是一個姑娘，多有不便之處。”

三兒見父親想通了，點頭應道：“我知道了。”

……

……

張小菇從劉家府上出來的時候，直覺渾身輕松了一下，臉上卻也不見半分笑容，嘆了一口氣。三千兩銀子，張小菇拿到手的，是三千兩足值的匯通天下錢莊的銀券，一口氣借出這么多錢，張小菇就沒打算還，就當賣掉了家中那些田產——她心中的打算，和三兒想的差不多，繼續呆在紅石村，沒有什么意思了，反倒不如跳出這個框框，先到府城去，興許還有別的機會。

走了一段路，迎面卻來了一個人，張小菇沒有心情打招呼，只往邊上走了一下，打算裝沒看見。卻沒想到迎面而來的那個家伙卻停下腳步，神情滿懷歉意地對張小菇說道：“張……張家小娘子！”

“什么事，劉家二公子？”張小菇沒有心情開玩笑，心想要早點回家里去。

劉興文羞愧道：“我劉家有愧于你。”

“哼，少貓哭耗子假慈悲。”張小菇沒有看著他，抬腿就要往前走去。

劉興文連忙喚住張小菇道：“張家小娘子，這是要做什么去？”

張小菇回頭瞪了他一眼：“怎么，你還想回去報信啊？”

劉興文連忙辯解道：“沒有的事……我……我是個斯文人。”

張小菇沒有心情和他說這些，也不再搭理他，轉頭叫要走，嘴巴里嘟囔著：“真是個呆秀才！”

劉興文在她身后喊道：“張家小娘子，若是有什么要我幫忙的，請一定要跟我說啊！”

“去念你的書吧，笨蛋！”張小菇回了他一句，過了個轉角便消失在了劉興文的視線中。

回到家中，已經是中午了，張小菇做了飯，又去門口的小菜園摘了一些菜做了一頓飯。因為家里有事的緣故，飯吃的寥寥草草。張小菇和三兒說了幾句話，就去幫張有吃飯了，張有現在行動不便，什么事也做不了，家里突然遭了這么大的打擊，誰的情緒也高不起來。

“二姐，你連日勞累，去歇歇吧。”

張小菇聽了一怔，苦笑道：“不必了……”

“明日我們再去找朝廷欽差也不遲。”三兒勸說道，“二姐身體要緊，要是再累倒了，家里可就真沒有法子支撐下去了。”

張小菇笑道：“三兒也長大了呢。”

三兒道：“家里有二姐，我長沒長大，才不要緊呢。”

張小菇拍了拍他的頭，道：“好啦，我去小睡一會兒，等我起來，我們一起去找一下京城來的那些人。”

“好。”三兒點頭應道。

“你也休息一會兒。”

冬天有陽光的地方并不覺得有多冷，來負責抽調丁口服苦役的欽差，自然是住在府城好吃好喝供著，出來干活的，要么是衙門的衙役，要么是跟著來的小宦官。小鬼難伺候，不給他們點好處，就算是什么都沒有，也要被揭下一層皮來。

當張小菇醒來的時候，才過去兩個時辰，天色已近黃昏。屋子里很冷，張小菇披上一件長衫，便往屋子外面走出來。三兒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張小菇覺得這情形有些溫馨的感覺，上前也不打攪他，坐了一會兒，三兒便悠悠轉醒，看見二姐在身前，埋怨道：“二姐怎么不叫醒我？”

張小菇道：“讓你歇歇不是挺好的嗎？好了，我們該走了，去一趟要以好幾個時辰呢。”

“好，我已經收拾好東西了，這就去見京城來的那些人。”

正當他們說話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什么聲音，三兒轉過身，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原來是劉興文在外面招手。

“怎么又是他，真是個狗屁膏藥，揭都揭不掉！”三兒抱怨道。

張小菇笑道：“人家是本府大名鼎鼎的才子，被你說成狗皮膏藥，好啦，去問問，是什么事？”

“我去問！”三兒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三兒又跑回來。

“是什么事呢？”

三兒說道：“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跑過來跟我說，朝廷的欽差就在離紅石村五里遠的一處驛站里歇腳。”

“哦？”張小菇站起來道，“還好，不然就要錯過了。”

“二姐你信他？”三兒問道。

張小菇沉默了一下，她也覺得不好說，往外邊看了一眼，見劉興文還沒有走，便開門走了過去。隔著矮墻，張小菇問道：“呆秀才，你為什么幫我們，不怕你爹知道？”

劉興文笑道：“置辦家產這些事情不過是小道，沒有必要為了這些小利，壞了我的本心。”

“你倒是個正人君子。”張小菇不知道是說真的還是嘲諷。

劉興文搖了搖頭，道：“是我劉家有錯在先。”

“那你回去怎么交代，肯定有人看著你來了，我們待會就去驛站，你爹肯定知道是你說的。”張小菇問道。

劉興文笑而不答，張小菇見他不說，哼了一聲，道：“不管怎么說，如果是真的，我謝謝你。”

“不客氣。”

“呆秀才你說話怎么不口吃了呢？”

劉興文苦笑道：“我也不是天生口吃，只是習慣使然。”

“那現在不習慣啦？”

“不，是習慣和張小娘子說話了，所以不會口吃了。”

“什么歪理論！”

“張家小娘子，我先回去了，諸事保重。”劉興文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終于放下了一些心事。張小菇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對他說道：“你去吧，我憎恨你爹，卻也怪不到你的頭上。”劉興文苦笑一聲，也不再辯解什么，轉身離開了。三兒從張小菇的身后竄出來，不滿道：“有必要對那家伙那么和顏悅色嗎？”

張小菇拍了一下三兒的頭：“好啦，我們也該出發了，和爹去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