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悠抿抿唇，對他的無賴說法，并沒發火，思量片刻，突然微微一笑，“胡總言重了，我今天來，并不是為了問你要回款，而是想求證一件事。”

“哦……”胡強鋒從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聽人放著錢不談，要談事的，滿臉詫異，“只要不談錢就好，蘇小姐問吧，只要胡某人知道的，肯定直言不諱。”

“你虧欠其他公司賬單的明細，除了給過田總，還給過其他人嗎？”

胡強鋒摸了摸八字胡，細小的眼珠轉了好幾圈，最后很肯定的搖搖頭，“沒有，除了他，我什么人都沒給，這是我公司的財務機密，我怎么可能隨便給人呢，至于田總那份，如果不是他以要在電視上給我曝光為要挾，我還想著有朝一日要東山再起，我也不會給他的。”

蘇悠在心里冷笑，利用手里的資源曝他人的光，這么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缺德事，大概也只有他田啟亮能干的出來，難怪會壟斷本市全部的廣告業。

冷笑完，她又不免為自己的處境開始擔憂，貌似和田啟亮的合作是她自己強烈促成的，合作才開始半年，自己就給他惹了這么大的麻煩。

誠如，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即便有問題的海報，沒大批量印刷，以他眥睚必報的手段，他也不會就這么輕易的放了自己。

想到這里，她就不由打了個冷戰。

胡強鋒以為，蘇悠的寒顫是自己辦公室沒開空調導致的，朝她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蘇小姐，實話告訴你，我的資金并不是在本市出的問題，這都怪我太急于開拓外部市場，結果……”

胡強鋒悶聲一嘆，將他急于拓展，卻遇人不淑，將多年積蓄毀于一旦的失敗真相，顯露無疑。

蘇悠已經有了賣車的八萬，再加上存款，發個工資的錢是綽綽有余了，刨去田啟亮那里還沒說法的處罰不說，在公司不打算維持下去了的現在，她其實也不著急著要催回回款。

眼前明明才到中年，卻已長得像暮年老者的男人，外加他的頹廢無奈樣，總讓她想起自己創業時的辛酸。

那時……她把徐慧給她的卡，寄回去還給她后，懷里揣著的，只有剛工作不久拿到的三個月的工資，少的可憐，一萬都不到。

在如今這喝西北風都要早期排隊、你推我、我擠你的社會，想憑一萬生個孩子，然后把他養大，簡直比穿越劇出現網絡熟語，“你懂的……”然后男主、女主饑渴的擁抱在一起，還不可思議，還雷人。

她也曾想找個穩定的工作，無奈，深受資本主義剝削的毒害，所有企業一聽到她是孕婦都異口同聲的拒絕錄用她。

想想，才招募進來一個人，過不了幾個月，她就要回家生孩子，然后休息四個多月，關鍵是休息的這幾個月，還要付工資給她。

社會再怎么和諧，人性還是自私的，養著光吃飯，不干活的人，即便那是個需要援助的弱者，估計也沒多少人樂意，何況社會還在努力和諧的現在，想來更不樂意。

偏偏那時，人越窮，心志氣還越高，根本不想借助孫楚楚的金錢，走投無路時，已經退休的孤兒院院長突然找到了她，給了她一筆數目不算大，卻剛好夠注冊成私企營業執照的資金。

那筆錢，據院長說，是她的親身父母每年定期打到孤兒院賬戶上，讓院長在她大學畢業后給她的，可以理解為嫁妝；也可以理解為對這些年對遺棄她的補償。

她不知道院長說的是真是假，反正，她正是因為那十萬塊錢，才又有了奮斗目標，有了今天。

“蘇小姐，我知道現在宏觀經濟都不景氣，你的錢，我肯定會還！只是……你還需要多給我點時間。”胡強鋒放下曾經不可一世的身架，近乎哀求的說，“我可以給你打欠條。”

蘇悠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放人一步，對自己何嘗不是一種總寬容呢。

她沉吟片刻，微微頜首，“胡總，我不需要你的欠條，我相信這么多年合作下來，彼此間的誠信，至于我的回款……等你資金回籠了，再給我，也不遲，的確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說著，直接起身，順手理了理有些褶皺的羽絨服衣擺，就朝門口走去。

胡強鋒對著她的背影連聲道謝，這女人，干練，堅毅，卻不狠心，不貪心，這也是為什么在他事業風光時，會把所有外場活動，廣場布置，包括logo設計都交給她做的原因。

論胸襟，她絕對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論氣場，她更是尤甚于許多男人；到關鍵時刻，她還會顧及到以前的情分，不把他朝絕路上逼。

他摸了摸已經謝頂的光溜之地，眼露欣賞之意，自己果然沒看錯人。

看到蘇悠面無波瀾的走出來，小琴不顧凍得想罵娘的沖動，直接迎上前，滿懷期待的問：“蘇姐，怎么樣，要到了多少？”

蘇悠淡淡的睇了她一眼，不虧跟在自己身邊這么多年，的確很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趕盡殺絕的事做不出來，所以只問要到多少，而不是，全部要到了嗎。

她伸出手幫小琴掃了掃帽子上的雪，勾唇輕然一笑，“你覺得呢？”

小琴再次看了看她的神態，很快有了主意，卻還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猜測，所以，聲音有些尖銳，還微微帶著點遲疑，“蘇姐，你不要告訴我，你一分錢都沒要到！”

“恭喜你，猜對了。”

“為什么？”小琴真的很不明白，天寒地凍，有被窩不褓，冒著嚴寒，辛辛苦苦蹲守在這里大半天，不就是為了要回屬于自己的回款嗎，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為什么要輕言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