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果攤看上去不大。可誰知這位攤主壓的都是好水果，一是產地正宗，奉化水蜜挑，萊陽的梨，泉豐麒麟瓜、塘棲枇杷、豫南楊桃，……這些抄起來十塊八塊一斤的水果，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算盤一打，平山禾腦袋就大了。

唉，沒心思說沒心思，損了人家的東西，就得賠錢。攤主那邊鐵算盤打得山響，百無一用的書生平山禾，自顧自地看起了電視。突然，一則電視鏡頭抓住了他腦子里的一根弦：河北平山縣三汲鄉……鮮虞族……戰國時期中山國，中山王“厝”的陵墓出土？這一串似曾相識的新聞語句，深深吸引了平山禾腦底那根最重要的神經。尤其是那顆銀幣，準確地說是銀貝幣。那樣子，跟老爹手中緊握的是一種東西。而且，據解說的敘述，那東西，就發現在當年盜墓者留下痕跡的墓道里……

太意外了，這消息既使平山禾大喜過望，又讓他沉思良久。游魂眭風，那個能在天上寫字的丫頭，呵呵，應該說是前輩。她說，那幣是她家的物件，那么說，她就是兩千多年前中山厝的家人了？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我遇到了什么，遇到了誰？一個比我老爹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古老”得多的“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怪道呢？她要報家仇，那是她兩千多年一直恪守的地方么？是誰盜了她家的“家室”呢？老爹喊出名字的那個“團子”一定是老爹認識的人，怎么會跟兩千年前的事扯上了瓜葛呢？

有事做了。大大的事，遠遠的事。如果弄清了團子是誰，弄清了這銀貝幣的來龍去脈，豈不就可以洗清老爹的公案了么？

團子的名字，是不是老爹在我小時候經常提起的那個叔叔呢？他說過，他逃荒出賣勞動力掙口飯吃，打石頭是他干了一輩子的營生。靠這手藝，他什么都做。開過山，放過炮，說是一放炮，就得跑老遠老遠的地方聽炮聲，打了幾個炮眼，埋下幾包炸藥，要會數數，數錯了，能讓炸藥給送到天上去。那就見不著爸媽啦。所以，上學，要用心，要識數，先生咋教，學生就咋學。這上面，來不得半點馬虎。這是一個靠力氣吃飯的人最簡單的邏輯。有一次提起他有個弟弟，是在一個叫孤山的地方打洞，讓另一個叔叔給炸傷的。那個叔叔老笨老笨，不識數，所以，把我叔叔的命給搭進去了。那個笨叔叫啥來著。啊！……糯米團，團子！就是糯米團。那就必須去孤山，孤山就在廬山腳下，聽說那兒有個洞窟，神神秘秘的地方，我爹的老家。到那兒去找這個綽號糯米團的人，他可能就是團子。

平山禾突然站起來：“對！南下孤山，去找糯米團！”

攤主被平山禾這突然一聲喊嚇了一跳，他停下手里的帳，把算盤舉起來一甩一抖，全都清了零：“咋呼啥？剛打好，全亂啦。重算！……”



水西來果然夠鐵，早上天沒亮，他就敲響了攤主家的玻璃門。

一身筆挺的藏青色西服，黑襯衫，白領帶，左臂彎里挽著外套，右手一只精致皮包，一副學者派頭，出現在極不相襯的攤主家的門外。

大門一開，攤主上下打量著相貌不凡的水西來：“您……進點水果？”

平山禾沒好氣地翻了個身，想再睡一會，一則電視，一則關于糯米團的回憶，興奮得他四點才睡著。這天還沒亮透，進什么水果呀，掃興。

水西來：“請問，您這里是不是有位叫平山禾的先生？”

“西來！”聽到聲音，平山禾一骨碌，人就站在了當地，身上只一件背心一個短褲。攤主回頭，看了看他的債務人，再看看這位西服革履的“進水果”人。咋想咋聯系不到一個胡同里去，整個一驢頭馬面。

水西來：“山禾，果然在這兒！哈哈……咋打扮成這模樣？”

平山禾：“打扮？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苦笑得他腮幫子都酸啦。



剩下的就甭多說啦。水西來的箱包里，不但有相當的現金，還有至少四個行的信用卡。只消十五分鐘，就把平山禾“贖”了個干凈。

先上街，把平山禾那身百納衣作了古，然后一應俱全的把南下該備的東西備齊，當然，平山禾始終沒忘了在布店里買了塊又方又大的白紗。

水西來：“買這做什么？”

平山禾：“甭管，有用。”

水西來：“啊哈……你小子，混上女人啦？”

平山禾：“什么叫混上，許你屋內藏一金絲，就不許咱做保安的養一白鶴啦……”

水西來：“呵呵，好一位白鶴情種。可謂：鳥啼花影里，人立粉墻頭。春意兩絲牽，秋水雙波溜。呵呵呵呵……”

平山禾：“我倒……我倒，咱能不能到了楊柳岸邊風，日落西山頭的地方，再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不會埋沒了你，哼！”